“欣喜吗?哈!”叶从伊古怪的一笑。
盛芳眼里涌上一丝复杂的情绪,半天才小心翼翼的道:“从伊,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在我醒过来后。”叶从伊语气极轻,她努力控制着胸口翻涌的情绪,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我用了好些天的时间,来理清这些年发生的那些事情,那些事情对我造成的冲击力,不亚于一场海啸或地震,可以让我全然忘记身上的疼痛。后来没多久,我见到了寒笙。。。”
她贝齿轻咬,继而道:“她每天守着我,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我,然而,我却不是当初小女生享受恋爱的那种甜蜜心情。有时候,我恨她在我前面晃,在内心深处,我又渴望她永远在我的视线里,但无论我的想法是怎样的变化,有一个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如今的我们已经走得太远,已经隔了一个银河系的距离,再也回不到过去,你说,我究竟有什么理由要告诉她我记起了往事?”
“从伊!”盛芳激动的叫:“我知道你这些年经历的事情,那不是你的错!寒笙不会介意,她是那么想你记起她,你们可以重新开始的!”
“重新开始?不,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团糟烂,你不明白,根本不会重新开始了,不会再有从前那样的日子,你不明白!”叶从伊凄然一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下来:“她不会不介意,就算她真不介意,我自己也永远无法释怀,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看到她,想起我把她忘得一干二净,想到我跟曹云俊的婚姻,想起那个孩子,我就生不如死!我恨我为什么不真的死去,为什么只是躺在那里,为什么只是坐在轮椅上!可是我又怎么能再这样做一次?”
她越说越激动,最后已状若疯狂,盛芳连忙双手捉住她:“从伊,你冷静点,冷静点!你别扯到伤处了!你千万不能再这么想,难道你不顾寒笙了吗?难道你不顾我们这些朋友了吗?你怎么忍心再让爱你的人伤心?”
“我无法以最初的自己去直面她,我要怎么面对她?”叶从伊双手捧着脸,哭得撕心裂肺:“我总是会想起许许多多的事情,我总是控制不住的去猜测,现在的她内心究竟怎样想我,我的心里每天就像有千百条毒蛇在咬啃着一般痛苦。”
盛芳看她这样,越发心疼,她伸手安抚的轻拍她的背,柔声道:“从伊,别悲观,听我说,寒笙她爱你,只要你们相爱,什么问题都能解决的,你别想太多,好吗?”
“我曾经对她许了生生世世。”叶从伊脸上泪痕未干,又添新的泪水,无力的靠在她身上:“那时候才十八~九岁,想法单纯而执着,我觉得自己是属于她的,什么都属于她,我想给她的,是一个完完整整,没有丁点瑕疵的自己,所以,那次差点被别人非礼,我是那么的在意。现在,再一次相见,我的人生,我的身体上已满是脏水和污点,我又将如何自处?芳芳,告诉我,我和她怎么会走到了这一步?”
盛芳喉咙哽咽着,轻声道:“从伊,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傻。。。”
叶从伊闭上眼睛,悲哀的道:“芳芳,告诉我,下一步又要怎么走?”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叶从伊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只是依然喜欢发呆,不大跟人讲话,唯有大学几位同宿舍的同学来看她时,她的心情似乎好点,也会主动要求她们用轮椅推她出去散心。
见到她这样,所有人都觉得很宽心。这天,曹幼雪又在家里嚷着要妈妈,王远珍想到叶从伊近段状态不措,而且也实在敌不过曹幼雪的又哭又闹,便将曹幼雪带到了医院。
一走进那间宽大的病房,王远珍一眼便看见荷娜的身影,荷娜淡淡的叫了声阿姨,便蹲下来,手伸向曹幼雪:“雪儿,过来。”
“荷娜阿姨。”曹幼雪只看了荷娜一眼,便向那张病床跑去,边跑边兴奋的叫:“妈妈,妈妈!”一只白白嫩嫩的小胖手已拉住了叶从伊的手,作势便要爬上床去。
叶从伊看着她,怔了一怔,脸色似乎一刹那间变得更加苍白,她将手挣开,对着王远珍冷淡的道:“麻烦你把她抱走。”
这种反应大出王远珍的意料,她愣了一下,上前一步:“从伊,雪儿很想你。”
叶从伊随手拿起一本杂志:“可是我不想看她,一点儿也不想。”
曹幼雪站在那里,听着她们的对话,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妈妈,妈妈。。。”
王远珍和荷娜面面相觑,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荷娜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抱起了曹幼雪:“雪儿不哭,乖,妈妈生病,心情不好,让荷娜阿姨抱你出去。”
等到荷娜抱着曹幼雪出去,王远珍这才忍不住发作:“从伊,你有什么问题?你怎么能这样对孩子?你怎么能跟她说这种话?”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叶从伊抬头看她,眼睛迸出锋利的光芒,冷笑道:“她又不是爱情的结晶,她只是谎言的结果,是你一手摆布我的结果!”
王远珍神色大变,还未说话,忽听身后“怦”的传来一声脆响,她不由自主回过头去,却见沈寒笙站在门边,张着嘴巴,神色似悲似喜,又似惊疑不定,目光直直的望着叶从伊,手中拿着的一个盘子摔在地上,已经是四分五裂,水果骨碌碌的滚了一地。
☆、第 111 章
眼神,表情,动作,话里面的内容。。。眼前的叶从伊,跟往日大不相同。王远珍和沈寒笙两人脑海里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个念头。
“从伊,你。。。”沈寒笙眼睛死死的盯着叶从伊,手伸出去,又慢慢放下,声音因紧张而发颤:“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
叶从伊淡淡一笑,反问道:“记起什么?”
沈寒笙站在那里,神情变幻不定。
“我们之间已经烟消云散的海誓山盟?”说完这句,叶从伊目光转向王远珍,讽刺意味甚浓:“还是我们之间以死相迫的母女情深?”
沈寒笙和王远珍脸上同时变色,下一秒钟,却又做出截然不同的动作,一个上前几步,一个却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真可笑,昨天我还是一个天真的,满脑子幻想的女孩,还是被捧在掌心的女儿,是备受恋人呵护的女朋友,仿佛只是合上眼,睡了一觉的工夫,我就多了几重身份。”叶从伊看着眼前两人,咬唇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接着道:“别人的妻子,当然,已经离了婚;一个三四岁小孩的母亲。这就是我的人生?大起大落,这么富有戏剧性的人生,彻底由喜剧沦为悲剧的人生,一个充满了悲情的角色!”
“从伊!”沈寒笙悲喜交集,眼眶顿时红了。
“你别过来!”叶从伊叫了一声,秀眉一挑,又对王远珍道:“你也是!自从我醒过来后,你都不知道,面对着你这张脸,我忍得有多辛苦!”
王远珍脚下一个趔趄,跌坐在一张椅子上,突然泪如雨下:“从伊,妈妈对不起你,可是妈妈。。。”
“可是你是为我好,为我走正路,为我的幸福着想,是吗?”叶从伊淡淡地接过话:“那么现在,你仔细的看看我,我幸福了吗?”
王远珍无话可答,只是垂泪:“我。。。我。。。”
“真是有意思,你居然也有无法回答的时候。”叶从伊笑了一笑,又飞快寒下脸来:“妈,我再叫你一声妈,今天我们所有的话都摊开在这里讲,从此以后,我的生活,我的人生,你再没有半点干涉的权利,你也不用再出现在医院里。”
王远珍抬起泪眼,不敢相信的望着她:“从伊。。。”
“我话还没有说完,我们之间,以后不会再有见面,不会再有交谈,我们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不!从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王远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
叶从伊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是你先这样对我的!”
“你想跟我断绝母女关系吗?不!你不能这么狠心!”王远珍疯了一般摇头,放声号哭:“我。。。我是你妈呀,我是生你养你的妈呀!就算我做错了什么,你也不能对我这样残忍啊!”
“是的,你是生了我,养育了我,可是因为你,我两次险些丧命,我的命早就还给你了!”叶从伊无动于衷的看着她,缓缓的道:“时至今日,我所失去的东西无法估量,我所受到的创伤无法计算,就只剩下一条半死不活的残命而已,我连自己都无法原谅,也没有任何理由原谅任何人。多说无益,哭闹无益,这就是我的态度,哪怕你再像当年一样以死来威胁,都不会再有半点用处,因为我已经恨透了绑架,恨透了胁迫,谁若想结束自己的生命,那就请便!”
王远珍终归是走了,她没有再哭闹,也没有去寻死,但是看她神情灰败的样子,却仿佛比死还难过。
沈寒笙确实是被叶从伊的一番言论震到了,这样的从伊,似乎是她记忆里的从伊,却又好像有点不同了。在内心里,她曾经幻想过叶从伊恢复记忆时的情景,想过千万次,却没有一次,跟现在的情形是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