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最尴尬的只怕就是宁凯了,他看跟着林灼苒的两个保镖面色不善,赶紧解释,“林小姐,钟先生那边有客人,绝对绝对不是针对您,要不您先往边上休息室坐坐?”
“没事,让钟离哥哥先忙。”知道不是骂自己,林灼苒立刻释怀了,正要走出电梯门,因为刚才耽搁了点时间的缘故,电梯门忽然要自动关上。
张明羽眼明手快地一挡,“小心!”示意林灼苒先出去。
他天生有一种温和而端方的气度,尤其是在面对没有威胁性的人的时候。
虽然他在三十一世纪时的身份和日常所为与如今眼前这些枪口下讨生活的暴力分子有点异曲同工之妙,身上却始终没有一丝戾气。
简直就是一群大野狼中混了只小白兔。
不过这年头,兔子就算不急的时候都未必不咬人,强与弱,有时不过一线之差。
宁凯小心翼翼地把林灼苒几人安排好,只有张明羽他看不出什么身份,看他那模样显然也不可能是林灼苒的保镖,见林灼苒与他亲密,于是只当贵客一起招待。
他留了心,把几人休息的房间安排在本楼层中离钟离办公室最远的地方,以免再有什么意外冲突。
随后宁凯又在林灼苒身边磨磨蹭蹭了半天,擦干净了桌子倒好了咖啡调好了空调温度,直到他实在没借口再留下了,况且本来刚才要下楼就是有事在身,只好说了几句不好意思然后离开。
林灼苒显然没能意识到宁凯的那点小心思,只知道这人是钟离比较得用的手下之一,往常她也见过几次,但从来都没留意。
她正打量这里的环境,不得不说,华严真的太简陋了,钟离忽然被弄到这种地方,纵使傻子也知道钟氏内部出了问题。
“小羽,你知不知道——诶?!”她回头本来想问问张明羽,能住在钟离家里的人应该是钟离信任的,知道什么消息也不为过。
只是她话说一半,回头却看见张明羽忽然从沙发上霍然起立,接着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其身手之利落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林灼苒张着嘴,好半天才喃喃地把下半句说出来,“我还什么都没问呢……”
张明羽听到了一个声音。
他记忆不会出错,那应该就是那个当初把他带回来用刑的、叫做亮哥的男人,他的声音也阴冷,然而与钟离不同,还带着十成的嗜血。
那声音只一闪即逝,若非他五感非常敏锐是绝对听不到的。
心中一动,张明羽顾不上别的什么立刻追出门去,转头往两边仔细打量,然而走廊上却只有空荡荡地一片。
对面墙上白漆已然剥落,露出斑驳的颜色,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他微微蹙眉,低头看了看脚下,不是泥地,自然不会留下脚印,然而对张明羽来说,只要有人走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哪怕只是微小的一点点。
他只停了很短的一点时间,立刻朝走廊的一端跑去,因为专注于追踪朱亮,没有意识到钟离的办公室就在那边尽头,直到一个陌生的声音灌入耳中。
“钟少,现如今什么状况,你可比我清楚。这里是华严,不是钟氏。钟少如今都坐在这里了,我们肯过来,可不是钟少赏脸不赏脸的问题。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钟少可要考虑清楚。”
那人颇有点得意的意思,语调轻浮,幸灾乐祸虽然没那么明显,但绝对没有掩饰得很彻底。
张明羽脚步顿了一下,只听钟离冷冷地说:“如果你听不懂‘滚’的意思,可以去问问楼下的来福。”
来福是一条狗。
就算张明羽不知道来福是条狗,也知道钟离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果然就听先前那陌生的声音怒道:“钟离!别给脸不要脸!钟氏在道上什么地位自然没说的,可你也不看看自己,我们聚义帮愿意跟你合作那是给你面子,聪明的就赶紧答应!”
这语气绝对够嚣张,张明羽自从来了这里,只听过钟离命令别人,还从没见过谁这么对钟离说话,听到这个变态竟然也有被人嘲笑的时候,忍不住往办公室里望了望。
办公室里,那个嘲笑钟离的人打扮得相当怪异,一头黄毛像插了一堆乱鸡毛在头上,叫人不忍直视,背对着张明羽,细胳膊细腿儿的,身上的衣服偏又宽大,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而钟离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抬头凝视着对方,嘴角挂着一缕笑意,却让人看着遍体生凉,说出来的话明明是温言细语,却仿佛里面藏了刀。
“我向来不识抬举,这个面子实在要不起,这道上给脸要脸的人很多,贵帮既然如此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做这笔生意,不如直接去跟萧家谈判。”
那人明显是被噎住了,尤其是“贵帮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句太过诛心。
要论呼风唤雨一言九鼎,轮到谁都轮不到他们,聚义帮实在是个摆不上台面的小帮派,不过是看着钟离失势了才敢来。
如今被明着暗着嘲笑,实在颜面尽失。
那人大概被气疯了,狠狠地骂了一句,“钟氏什么好东西,装什么伪善不贩毒,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打量别人都傻子?!”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出办公室,气冲冲地离开了。
张明羽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却对上了钟离的视线,他就坐在那里,盯着站在门外的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听清楚了没有?”钟离问他。
26、失踪
钟离问张明羽刚才那些对话都听清楚了没有,却不等他回答就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张明羽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微一用力把人拉进了办公室。
他把门踢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张明羽接着问,“打算怎么告诉你的主子,嗯?”
张明羽愣了一下,“我只是——”
话还没说完,又被钟离打断,他看了眼张明羽的手腕,上面上次研究留下的伤还没好全,依然缠着绷带,手环也依然戴在那里。
张明羽被钟离捏得眉头微皱,想要抽手。
钟离忽然又放开张明羽,转身走回去,沉声说:“我说过,既往不咎。但是小羽,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他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又仿佛有什么未竟之意,言语如同信任、眉目间却又似有怀疑。
张明羽却有一瞬间的恍然,在刚才那一刻,钟离身上那淡淡的疏离、仿佛对全世界保持着怀疑和戒备的感觉,竟然和黎昕那么像。
为什么?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在张明羽看来,黎昕是最耀眼的光,哪怕被打落尘埃,也依然抹不平骄傲。
而钟离却如同夜色中的迷雾,善变而诡谲,没有人知道迷雾后面究竟是什么,一旦落魄,他只会带着一丝凉薄的笑意,告诉别人——他不介意,他其实一直都在黑暗里。
那阴霾让人惊心动魄却又充满了诱惑。
等等……诱惑?张明羽一惊,他为什么会觉得那是诱惑,钟离其人究竟如何,分明与他半分关系都没有!
他回过神来,忍不住抬头看了钟离一眼,却猛然撞上对方的目光,钟离也正兴味盎然地打量着他。
“发完呆就坐吧。”见张明羽不再失神,钟离也已经敛去了刚才那几秒钟的冷意,指了指一旁的沙发,“还是小羽打算参观一下公司?”
他的语气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一样,无论是刚才与别派的言语交锋,还是对张明羽的质疑都像从来都没有过。
张明羽犹豫了一下。
他本来是出来找朱亮的,不过这么一耽搁,还能不能找到人都是个问题,好在钟离与那个男人本来就是一个组织的人。
只是张明羽也很清楚,要从钟离身上套话,远远要比从朱亮身上套话难得多。
不过,钟离竟然没问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联想到钟离刚才的态度,莫非,他以为自己是来窃听机密的吗?放任一个有可能是间谍的人在身边,连张明羽也不得不佩服钟离的胆识。
他想了想,往沙发上坐下,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也没比那电梯的空间大多少,那么小的地方,却因为陈设简陋竟然显得有点空旷。
钟离一个大男人塞在里面,谁看了都要觉得委屈,他自己却仿佛感觉不到一样,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没再抬头看张明羽。
无声让时间都变得缓慢,然而办公室里的两个人都是极有耐心的人,谁都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张明羽偶尔看一眼钟离,神色自然,脑海中却反复思考着如何不漏痕迹地说服钟离带他去他落到这个时空的那个地方。
就在这时,钟离忽然从文件中抬起头,望向张明羽,开口说道:“小羽,从前你在萧维信那里,一般都干什么?”
张明羽看他一眼,摇摇头,“没什么。”
他从来都没在萧维信那里过,怎么可能干什么,但他不打算明说。他需要一个相对正常的身份来历。
尽管他知道他初到二十一世纪时很多言行举止都不太正常,但相信任这里的人想象力再丰富也不会认为他从未来穿越而来,就像钟离,一开始只认为他脑子有问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