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就是不调,也不知道为什么,同位置的其他市区的市长们挪了两三回位置,他这个束海省会的市长却一做就是十来年,姚先生政绩不错,朝中也不可能没人,这么多年下来一直不升,许多人隐隐的也就没怎么觉得他是回事儿。
然后在年中旬,这位姚市长忽然提出了健康路的大开发,并且迅速大刀阔斧的开始改动,更是向省里申请了一笔巨额的补偿金用来补贴拆迁户,很多人就以为他是想在退休之前最后捞上一笔,但钱放在眼前,巨额的拆迁费让健康路没有留下一个钉子户,大家纷纷都搬走了。
所有人都以为工程即将开工的时候,姚市长升了。
这是个跌破眼镜的大新闻啊!他不光升了,还一气儿升到了直辖市!没过两年就进了中央,从此飞黄腾达,昔日跟在身边的老精锐们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个比一个发展的能耐。
他升了,健康路的市建就搁置了下来,没过多久新领导到任,再没提过健康路的事儿,那些市中心的居民们纷纷庆幸自己的优势不被夺走。
但迅速的,第二波变故就在任何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时候到来了。
新到任的市长先生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一个半月,屁股都没热乎的时候,就被双规了。
这一双规可不得了,陆陆续续的,竟然将临市的市委书记都牵扯了下来,等到贪污犯们锒铛入狱,海川就在史上最短的时间内迎来了第三任市长。
这位市长是从前姚市长的……怎么说?一个姓儿的远门关系户,那时候路文良听八卦说,这位先生是从前那位姚市长的外侄儿,但关系特别远,可虽然血脉不亲,从这位新市长后来的动作里,却也隐约可以察觉出一些他是老姚市长拥趸的端倪。
就好比,他立刻拾起了老姚市长搁置下来的健康路大规划工程,并且精益求精,在老姚市长做事儿的基础上更加用心的规划了更多的卖点,颇有一种要不惜一切代价来完成这件事情的架势,这也是后来健康路会成为海川市第二中心的另一个原因,事情结果告诉所有人,健康路的规划绝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因为在健康路落成并剪彩的当天,老姚市长竟然亲自到场,在逐渐和海川现市中心并驾齐驱的同时,这位海川市历任最年轻市长,凭借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功绩,升任到中部的一个省份当上了副省长。
其中有黑幕,这是肯定的。但利国利民的事情,路文良没必要觉得堵心,更何况现在的他,身卑力小,还要从这桶油缸里偷上一尾巴的油星子来充饥,他最需要做的,就是在这场闹剧般的换届里,为自己争取到微弱的,却也是最大的利益!
老姚市长挺重视这回拆迁的,这从拆迁办公室就能看出点端倪。
普通的这种临时办公室很少有建设在施工处附近的,即使是有,也很少会将地方修建的这样细致,一个来月不回来,健康路路口已经搭建了一座挺大的院子,院墙是红砖砌的,里头除了那种铁皮职工房之外,还有几处贴了瓷砖的平房,院子门口挂了个做的挺好的招牌。
路文良拿出房产证给门卫室看了一下,门卫懒洋洋给他指了里屋一个精装平房,推开门进去,居然还是个有空调的办公室。
敲敲门,路文良问:“你好,我是健康路17号的。”
里头好几个正在低头看报纸的职工都抬起脑袋,过一会儿站起来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领他进了跟里面的办公室,门口的标牌上写了“主任室”,坐里头的是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路文良在他对面坐下,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态度挺好:“17号啊?是近年才过户的是吧,可巧就碰上拆迁了。我姓吴,你叫我吴主任就行。”
路文良笑了笑,他腿疼的很,没心思闲聊,直接切入主题说:“吴主任你好。我就想了解一下拆迁补贴款的事儿。”
吴主任张了张嘴,看路文良那么痛快,也就没打官腔:“健康路这边的房价大家伙都知道,你当初过户是多少来着?反正这附近的买卖也没有超过四百二一平的,但我也不瞒你,最近可能是要拆迁的消息传出来了,价钱稍微升高了一些,但不多,也就二三十块一平方。”
路文良点头。
他继续说:“这个市建是政府投资的,补偿款就会比私人的要多一些,你这家里登记的就你一个户口吧?户主就是你?”
路文良继续点头。
吴主任说:“哦,我问你这个,意思是我们这儿有两种补贴方式。第一种家里户口多的,比如五六户啊,家里有老人六七户的,就按照人口来补贴房屋实际面积,我们在大学区那边盖的移民小区,每个户头可以分到六十五平方的面积,当然,包括公摊的,但你一个人的话,就不太合算,不如拿钱。我们这边能给每平方六百的价格,你觉得怎么样?”
路文良笑了笑,没多说话,摇摇头。
“伊……你这孩子。”吴主任瞪着眼睛,“六百不少了,我们实际测量你家住宅面积之前是二百七十五平方。但你挺聪明,后面又加建了一百二十个平方,算上阳台和后院这几处加建的,总共就是三百九十五个平方,六百一平方,也有二十三万七千了!”
“我买来就差不多这个价格了,”路文良油盐不进,笑着说,“更何况我也不想拆,房子才买来没多久,我还准备以后娶媳妇儿买家具呢。”
吴主任盯着路文良看了一会儿,双手交叉放在了肚皮上,深思起来。
健康路的拆迁户像路文良这样的,可真是绝无仅有,独一号。
其他人听说能换六百一平方,哪个不是兴高采烈的要不搬楼房要不拿钱走啊,二十多万,多大的一笔巨款!这孩子看起来小小年纪,居然没有一点心动的模样!
这是个硬茬子。
吴主任告诉自己说。
对待硬茬子,当然就不能用硬碰硬的法子了。吴主任首先软和下来,对路文良轻声慢气:“小孩你别冲动,叔没必要坑你,六百一平方,真的不少了,健康路这边的人该搬走的都已经搬走了,要不是还在市内,这地方就跟荒村似地,你住在这里不害怕么?你现在在市一中读书?要不这样,我给你申请一下,你家房子大,我给你按照四个人的户头在大学城那边申请楼房,以后你上大学也方便,这样可以了吧?”
路文良但笑不语,只是摇头。
吴主任眉心拧成了一块疙瘩,心里七上八下的挠,他之前是姚市长的司机,这回的的。主任位置是姚市长给他力保的,吴主任对姚市长的心意心知肚明,但他不是个特别灵活的人,他看人准,却没有商人那种百折不挠只为利的本事,做司机的眼力见儿当个主任不困难,但碰上路文良这种让他看不出一点心思的人,要圆满完成任务,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路文良也不着急,要是健康路立马就要动工的话,他也不会那么坚持的阻断大家的财路。但他心里实际上清楚,这条路得将近一年之后才有动土的音讯呢,这么长时间下来黄花菜都凉了,哪儿还缺他不同意这么一时半会儿?
要是今天谈不下,他就拖着。海川这地方有一点好,官员虽不清廉,但为人都还是不差的,政府的历任拆迁都见过钉子户,但强拆却是当真没有的,海川电视台的后台他到现在都没搞明白,唯一知道的是,当初那位做了一个半月官椅的小市长先生,就是被海川电视台给捅出贪腐的痛处的,他们,什么都敢说。
这使得知道自己生命安全有保障的路文良气定神闲,坐在他对面的吴主任虽然也沉得住气,但心里抱着上头给的期望,他难免就有点急功近利起来。
“你说吧,我听着,你到底觉得什么地方不满意?”
路文良摇摇头:“其实什么地方都挺好的,但吴主任,我这房子买过来就没想过会拆迁,你们这一拆给我的心理落差也挺大的,说实话,我挺喜欢健康路这地方,也打算日后能一直住在这儿。”
吴主任面皮一抽,啊,这小子好特别,健康路一天到晚没个人气儿,鬼村似地,他喜欢这地方……
路文良特真诚的说:“我知道你们把这块地方推了之后肯定是要盖商业区的,是吧?”
吴主任点点头,姚市长提出的规划就是把这一块搞成租赁商业区,让一切铺面都属于单位,租金用于市貌建设,也会成为海川市政府资金的一大来源。
路文良笑着说:“我也不说别的,以后商业街盖起来,我房子的那块地方,给我几个铺面。”
吴主任一下瞪大了眼睛:“铺面?”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就此开始。
……
……
唐开瀚这几天除了在留意比较好的中医之外,还总是回想起路文良的那些事情。
他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路文良足不出户就能对盘龙会的某些事情了如指掌,那封信的事情他对帮派里的所有人都下了禁口令,信在他手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拿到信的人和小助理翻阅过,那寥寥几笔间毫无火药味却威胁意味浓重到难以忽略的内容,让唐开瀚每每重新阅读都会觉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