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候开始,她就闹着要和路功离婚了。但路功死也没同意,一直闹到路德良回来,她仍旧是没半个月要上场一出闹剧。
说八卦那人嘲讽说:“她还真以为人家稀罕她一个老女人呢,那个卖西瓜的天天打麻将,把家里房子和三轮车都给输出去了,也就她人傻钱多,倒贴着给人睡!”
话里的意思,竟然是离婚不成的原因,是因为家产问题。
果然那边路德良无不讽刺的嘲笑:“你要是一定要和我爸离婚,你离就是了,有本事家里一分钱你也别带走。倒贴那个卖西瓜的小白脸,我呸!”
赵春秀居然一点也不心虚,拍着大腿号丧:“我的个天嘞!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让我碰上这么一家人!!!!!”
路德良斜睨着母亲弱下去的声势,很显然,这一场战役他又赢了。
路功从头到尾坐在椅子上,脸色都是灰的,双手紧紧握着车把手,眼神毫无焦距。似乎这一切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似的。
路文良叹了口气,也终究看不下去了。
路德良长大了,也比他从前要强硬的多。至少他懂得保护自己,也懂得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他不关心父亲是否会距离桥边太近而真的掉下去,也不关心母亲的嚎啕大哭是否会伤害到身体。但有些时候,人真的要这样什么都不在乎、也什么都不恐惧,才能如愿以偿的活下去。
虽然已经不把他们当做家人,但路文良却仍旧不想看到这种难堪的场景。既然唯一一个他不放心的人都已经成长了起来,那么这个镇子,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了。
他拉了拉唐开翰的袖子,对方立刻低头看他,似乎注意力一直都没有集中在前方的闹剧上:“怎么了?”
“走吧……”路文良摇摇头,有些疲惫的笑着,“没什么好看的了。”
唐开翰立刻体贴的搂着他转身,用沉默和有序的、在后背的轻拍,无声的安慰着爱人。
桥边上仿佛在神游天外的路功恍惚之间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惊的嘴都长大了,眼睛更是瞪的像铜铃那样大,刚刚张口想要叫出那个记忆中的名字,就见到那人毫无留恋的转过身去。
“……文……”
他怔在当场,手已经抬在了半空,话也出口了一般。
却最终,缓缓的、无力的将胳膊垂落下来。
他浑浊的眼睛在眼眶里缓慢的转着,似乎带走了这个人最后的一丝生气,然后逐渐绝望般,把焦点对准了膝盖。
片刻后,眼眶里溢出两行泪来。
——报应……
——报应啊!
那一头的赵春秀已经无声的认输,路德良志得意满的把父亲从桥边拉回来,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圈表情,有些吃惊:“爸?你怎么哭了?”
路功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呜咽声,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闭紧了嘴巴。他没有错过小儿子眼底藏匿的很深的一丝厌恶。
大儿子形同陌路,小儿子心口不一。
一个早已当他是不相干的人,一个巴不得他早点埋进地里。
他这一辈子,竟然失败至此!
赵春秀毫无形象的趴在路上捶地,他却已经完全丧失了教训她的心思。他们一家人在这个镇子上,已经毫无颜面可言。
还能怎么办?
他摸约也没几天好活了。
这辈子的第一道眼泪,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流了出来。
回去的一路上,路功沉默如铁,听着跟在身后的妻子的哭声,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闹剧。
总该落幕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个番外是方雨心的结局……
92、番外三
四川是个好地方,自古以来就有天府之国的美誉。在这里生活的人们悠闲又自在,加上现如今物价并不高昂,很少会有人为了生计发愁,生活步调也是轻松为主,是个养老的好去处。
四川自贡,是川南的区域中心城市,自古以来就以出产食盐闻名,是以在国内还有一项美称,名为——盐都。
盐都这个称号可不是莫须有得来的,自贡虽然并不是四川的省会,但因为这一特产,繁荣富庶有时并不弱于某些城市的省会。文化经济的飞跃带来了颇多改变于自身周围的变化,就好比市区内林立的各大商业街,其中的大部分老板们都来自遥远的其他地区。
周日的早晨,赵志安抬着扶梯抄过电表,在柜台的抽屉里凑了凑,发现还少三百块才能凑够下半年的房租。
他有些头疼,店里的生意并不算很好,现在自贡市内的鞋店已经多到足够居民们自由选择。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商店里就走的是价格低廉质量差的一次性鞋的路子。这种路线刚开业的时候因为价格原因生意倒是很不错,但买回去的商品频频出现问题,回头客当然就越来越少。
赵志安并不是不知道利弊,他也没办法,手头的资金少的可怜。如果不尽快找渠道盈利一些,他们只怕连暂时的房租都支付不起。
稍微赚到一点钱之后,他就飞快的想要转型,可现实还是一次次拖垮了他的计划。先是前妻打电话来求助,然后儿子也来到自贡,之后小孩要结婚还贷款买了婚房。这都是要花钱的大头,赵志安每次想要勒紧裤腰带为未来考虑的时候,现实就将他前进的脚步使劲儿的再往后拖一把。
无奈之下,他也只好昧着良心卖烂鞋。于是到了如今,生意越来越差,许多常来这附近逛街的居民都绕着他家的路走,店里的上品,最多偏偏外地人也就罢了。
他叹了口气,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抽出根烟来想要放松一下。眼神扫到外面的街道一眼,他脊背立刻僵直了。
一群绿色制服的城管手拿着大小的名册自远处走来,片刻时间就到了门口。他们先是皱了皱眉头,交头接耳了几句,就来了几个领导模样的人上来在柜台前一站:“营业执照麻烦出示一下。”
赵志安叼着烟愣了一会儿,立马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他站起身微弓着背,以一种几近于谦卑的姿态给对面的城管递了根烟:“哎哟,领导,您今天这是……”
“少废话!”那人一见赵志安的架势,心生不快,肃容又说,“市里的所有商铺都要补齐营业执照,你们家怎么没有挂出来?!”
“有有有!真的有,不过前两天刚刚批下来,我老婆忘记拿出来挂上了!”他说完虎着脸朝着里头大喊了一声:“雨心!方雨心!!!”
片刻后,从店面货柜后面的小空间里急匆匆的跑出一个形容狼狈的女人。
那女人看年纪大概在五十岁左右,个子稍矮,皮肤不黑,但十分蜡黄。五官勉强可以算是清秀,但她面容间总有着说不出的迟疑踌躇,与人对视的时候目光躲躲闪闪的,很没有底气的模样。
她穿了一身过时的大红花旗袍,底下套着棉长袜,款式倒是不难看,但松垮的赘肉透过弹性不错的衣料一层层凹凸了出来,腰上还围了一块满是油污的围裙。此刻她一边慌乱的双手抓着围裙擦拭手上的油污,一面小心翼翼的弓着身子站在角落里轻声问:“……怎么了?”
她的态度谦卑,赵志安却并没有给她相应的好态度。仿佛因为妻子的薄鄙而在众人面前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般,他瞪大了眼睛一拍桌子训斥老婆:“你怎么回事!?我昨天就叫你把营业执照带到店里来!你怎么老是不长脑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你怎么不忘记吃饭睡觉?!你坏了老子的好事!”
方雨心一愣,营业执照?什么营业执照,她怎么不记得?
然而她脑子并不坏,目光在店门口的那群城管身上巡视了一圈后,也了然了,更加小心的道歉说:“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我下次不会忘记了。”
“麻痹个□的玩意儿!”赵志安不依不饶的还要骂,甚至动手要打人的姿态都出来了。几个城管看不下去,拉住他的手,轻声训斥:“你怎么对妻子这么不尊重!”
“哎哟,您看我一发火就容易冲动,”赵志安立马换上笑脸,连连鞠躬说,“都怪那老婆娘不记事,耽误了您的时间,我不是想要出口气吗?是我的不对,是我的不对!您……给见谅吧,我下次肯定记着营业执照的事情。”
他说着自收银柜里取出一包烟来,看似隐匿的拆开封口包装,打开,然后当着几个城管的面找出一张完整的钞票叠好塞进去,双手奉上:“耽误您还要跑一趟,这点小心意,您……看着收下?”
领队的管事迟疑了一下,站在侧后方的下属隐匿的拽了下他的袖子,眼神朝着方雨心的方向瞟了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