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叶朝寒的时候,他没怎么接触过孩子,如今重回人世,和这个凭空出现的小男孩相处了大半个月,也许是因为流着相同的血,他心里渐渐生出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情。
希望这个孩子好好的长大,得到想要的生活,实现每一个梦想,希望他健健康康,平和安稳。
“这也是你的愿望吧……”男人垂下眼,把手按在左胸上,低声说,“虽然未曾谋面,请你相信,我怀着同样的心情。”
赵寒轻轻吐出一口气,对路过的护士笑了笑,回屋走到窗前,正好看见杨佳木向赵旗招手。
他静静站着,目送那一大一小离开。
刚想起叶朝寒的过往时,感觉很复杂,满是空茫失措,然后还没等他收拾好关于重生的惊奇和惶恐,抬头就看见旧情人,那一刻心里真是恨翻了天,什么都不能思考。
那时是真想找人砍他几刀,不见血就平静不下来。
这大半个月过去,理智才算回来了,今时不同往日,以后无论做什么都要把儿子考虑进去。
其他的,就走着看吧。
一个星期后,裴医生给赵寒做了全面检查,他的身体各方面都恢复过来了,就剩胳膊还没好完全,但是也只需要再养养,不妨碍正常生活。于是裴医生很愉快的恭喜赵寒必有后福,让他准备出院。
出院当天是周末,赵旗不上学,蓝乔也特意请了一天假飞回来,书店也休息一天,店员小哥带着小圆脸跑来接老板。
蓝乔的虎牙小助理开车,一行六人浩浩荡荡,路上还买了很多菜,开开心心地回了家。
赵寒的房子是一幢浅灰色的四层小别墅,造型很古典,带个小小的院子,种了点花花草草,他住院这段时间蓝乔请了园艺师傅经常来打理,仍然是一派朝气蓬勃的的感觉。
房子里头也刚刚请人打扫过,很干净整洁,六人把东西都拿进去,虎牙妹和小圆脸很麻利的去了厨房,其他人待在客厅看电视,赵旗戴着耳机坐在角落看书。
赵寒往沙发上一躺,舒服的呼出一口气。
小哥凑到他跟前,大概是发胶没用好,额前一缕挑染的金发向上支愣着,跟呆毛一样:“老板,你真的都忘掉我了?”
赵寒说:“谁说的?我记得上个月你迟到好几次,罚五百块钱。”
呆毛小哥:“=口=!”
小哥泪牛满面的抱赵寒大腿:“老板别这样……我正在攒钱娶媳妇儿啊QAQ”
蓝乔趴在沙发里盯着电视,插口道:“你真迟到了?好几次?”
小哥转换目标:“蓝少……QAQ”
蓝乔对他勾勾手指:“没事,哥有的是钱,给你补上。过来过来,陪我看电视。”
小哥瞥了一眼,果断拒绝:“又是他,我不看。”然后很傲娇的哼了一声,抱着杯子跑去厨房了。
赵寒侧过脸,屏幕里正在放一部武侠电影,有个装束很落拓的角色坐在屋顶上喝酒,用的还是很不相称的白玉杯,身旁放的酒坛上贴着红纸条,天边新月如钩,隐约能看见纸条上写着女儿红三个字。
蓝乔聚精会神地盯着这个角色,手上跟着他的动作,倒酒,举杯,仰头,喝完,再倒……
赵寒皱眉:“你在干什么?”
蓝乔跟着角色做了一个抚摸酒杯的动作,对赵寒笑道:“你看,帅不帅?”
赵寒:“……”
角色站起来,对着月亮发了一下呆,百转千回的叹了一口气,就在赵寒以为他装逼完毕,要飞身离去的时候,角色巴着屋角移动了一米,找到个梯子,慢慢爬下去了。
赵寒扭过头。
蓝乔不满地瞪着他:“你那是什么表情?”
赵寒问:“这人是谁?你认识?”
蓝乔哼了一声,把遥控器扔到桌子上,说:“你去大街上问问,十个人里要是超过一个不认识他,我就把你的电视吃下去。”
赵寒问:“很大的牌么?”
蓝乔双臂划了一个大圆圈,说:“很大!不能形容的大,基本上是神级存在了,这么说吧,你之前不是以为我大牌么,我跟你说,他要是黑桃K,我就是红桃A。”
赵寒有点意外,又瞅了一眼,可惜黑桃K的戏份已经过去了,现在是一个妹子跟一群妹子打群架,于是问道:“有交情?”
红桃A点点头,羞涩地补充道:“他就是我说的,那个喜欢我的人呀。”
赵寒:“……”
呀你个毛毛球。赵寒成功的被恶心到了,拎起个抱枕砸在蓝乔头上。这些天以来,蓝乔和他闲聊的时候,除了一些杂七杂八,时不时会提到两个很神秘的人。
一个被他叫做“讨厌我的人”,一个被他叫做“喜欢我的人”。
那个讨厌他的人,根据赵寒推测,可能是跟他家有关,好像很有势力,手上有些不干净的生意。而那个喜欢他的人——
赵寒面无表情地想了想刚才那个对风饮酒对月叹气的黑桃K。
没过几天,一场连绵的雨把天空大地洗的干干净净,也让天气真正的凉起来,这时候差不多已经是深秋了,赵寒带儿子去买衣服,走在儿童区,到处是琳琅满目,感觉很新奇。
他的胳膊基本上痊愈了,准备来年就去考驾照,目前还只能打车送赵旗上学,很不方便。
他的书店离学校就隔着一条街,店面比想象中大得多,简直不像书店,像个微型图书馆,里头放了不少桌子椅子,方便去买书看书的大人孩子,因为布置贴心,生意很不错,二楼还有几个休息室,里头摆着十几台电脑,按网吧价格收费。
早上打车送儿子上学,然后步行去书店,晚上原路返回,父子俩一起买菜回家,赵寒的厨艺不怎么样,但是赵旗很出人意料的会煮饭,会做菜,会包饺子。
蓝乔正式签在了本市的花火娱乐,也是业内口碑资历都不错的公司,公司有分配宿舍,但是他自己的房子就在赵寒家隔壁,于是经常往回跑,没事就来赵寒家里蹭饭。
他那个名叫耿耿的经纪人赵寒也见了好几次,总感觉这人随时在变换人格,昨天暴躁,今天温柔,明天冷酷,后天面瘫……这样。
还有,那个黑桃K,赵寒也找出来了,影帝吕晏,和他现在的身体一样,都是三十一岁,吕晏比蓝乔出道早,叶朝寒也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那会儿他还没有红起来,印象也不深,古装剧上妆又太浓,于是没认出来。
吕晏红遍大江南北的时候,叶朝寒已经死了,自然不知道这位大神称霸演艺圈的传奇。
秋雨缠绵不休,赵寒把儿子送到学校,没去书店,而是去了北城公墓。
他打着伞,沿着守墓人指点的位置,不疾不徐,慢慢找过去。一阵风吹过,赵寒停下脚步,斜飞的微雨中,他要找的墓碑前,站了一个怎么也忘不掉的身影。
杨佳木。
这段日子以来,他并没有可以想避开,但是却始终没有见过他。赵旗是个很省心的孩子,从来没有需要家长和师长谈话的事发生。
学校和书店近在咫尺,两人却像相隔万里。
却没想到,在这么一个猝不及防的时候,忽然碰见了。
杨佳木站在汉白玉做的墓碑前,一身沉沉的黑,打的伞也是黑的,雨丝飞到伞下,打湿了他的头发,粘在脸上,把脸色衬的无比苍白。
赵寒看了一会儿,重新往前走。十米,九米,八米。
他一点一点走过生死间隔。
靴子踏着雨水的声响渐渐盖过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杨佳木回过头。
还是十八岁的眉眼,那年冬天,雪夜初相逢,少年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看着忽然出现的陌生人。此刻时光倒流,二十六岁的杨佳木黑衣孑然,眉如墨画。
赵寒轻笑一声:“杨老师,好巧。”
杨佳木略微停顿一下,礼貌地点点头:“您是赵旗的父亲?”
赵寒说:“是啊,前段时间我一直在住院,多谢杨老师照顾我家小旗。”
杨佳木说:“应该的。恭喜赵先生康复。”
赵寒笑着摇摇头,目光落在杨佳木跟前的墓碑上,上面简单写着“叶朝寒之墓”,没有照片,右下角的落款是尹晴风。
赵寒心里微微一暖,跟着又是一酸。果然还是晴风给他收拾的后事。
杨佳木等到赵寒把目光转回来,才问:“赵先生也是祭拜亲友么?”
赵寒啊了一声,随意指了指身边的石墓,说:“是啊,看望一位老朋友。”
杨佳木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是个有些年头的墓,照片上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去世时间是三十年前。
杨佳木:“……”
赵寒也看见了,但是他懒的改口,不在意的笑了笑,说:“是我祖母的朋友。”
杨佳木把伞压低了一点,说:“赵先生请自便。”
赵寒也就不再说话,把带来的一支百合放在妇人墓前,拿手绢把墓碑擦拭一遍,就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