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早饭做好了,赵旗把两碗绿豆粥端出来,还有两杯酸奶,几只煎蛋,面包什么的,还切了一盘苹果,整齐的摆在茶几上。
赵寒闻到香气,笑眯眯的跑去洗洗手,拿湿漉漉的爪子在正太脸上捏了一把,赵旗正在喝粥,两颊鼓鼓的,被他捏的差点流出来,马上瞪起漂亮的眼睛,看了赵寒一眼,忽然愣住了。
赵寒拉开椅子对面坐下,夹起一只蛋正要吃,察觉赵旗呆呆的看着他,也是一愣:“怎么了?我脸上没洗干净?”
赵旗僵硬的摇摇头,仍然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目光很茫然,勺子搁在碗边一动不动。
赵寒不解:“那你看什么?”捏捏自己的脸,没发现有什么不同。
赵旗咬着嘴唇低下头。
男人皱起眉头,他的小男孩好像遭到了什么巨大打击,眼睛一眨,连鼻尖都有点泛红,勺子和碗碰出清脆的声响,细看他的手竟然有点颤抖。
赵寒:“……”
赵寒意识到不对劲。赵旗是个很懂事很早熟的孩子,寡言内敛,安安分分,淡定到极致,他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好,与他无关的事他也基本不关心,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赵旗低着头,一滴水珠沿着脸颊滑下来,落在泛着热气的绿豆粥里。
然后又是一滴。
赵寒默默站起来,走到洗手间,关上门,把手撑在瓷砖上,深吸一口气,看向镜中的容颜。
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熟悉是因为天天都能看到,陌生是因为从未认真看过。
这是第一次这么细细端详如今的脸,每次沐浴洗漱他都下意识的避开镜子,只匆匆扫上几眼,确认衣着打扮没有出错就不再看了。
这毕竟不是他熟悉的眉眼,不是他的身体。
叶朝寒已经化为灰烬,长埋地下,再也不可能重回世间,他借着天赐的机缘再活一次,毕竟也回不去从前。他接收了真·赵寒留下的一切,忽略掉大多数懒得在乎的东西,可是最重要的却是最不能忽略的,就是所使用的身体。
不管他重不重生,都不能改变正主已经死去的事实,这不是人为能控制的,他心里明白,但是总有些歉疚挥之不去。
一开始还想着或许会物归原主,真·赵寒的私人物品他原封未动,都好好的收起来,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也知道那种想法是不可能了。
镜子里的人也在静静的看着他。
脸部轮廓和赵旗有五分相似,还沿用着原来的细碎短发,刘海散乱落在光洁的额头上,带出几分慵懒和散漫。眉目清朗端正,眼是单眼皮,不是什么桃花眼丹凤眼,但是形状也很耐看,睫毛细密整齐,鼻梁挺直,嘴唇有些单薄,但是唇形很柔和,没有什么“像刀锋一样薄情”的感觉。
总之是个可以用俊美来形容的男人,虽然第一感觉不及叶朝寒那么飞扬出众,细看起来也是气度楚楚,很能吸引目光。
——最重要的是,脸上干干净净,既没有开花,也没有长草,那赵旗怎么一副又震惊又伤心的模样?
赵寒疑惑的把镜子擦干净,又凑的更近,聚精会神的和自己对视。
这次他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然后立刻也惊呆了。
在右边眼角下,赫然出现了一颗痣!
赵寒倒抽一口气,伸手摸上去,镜子里的男人也一起摸着眼角,那颗痣是浅浅的褐色,很小,就坠在眼角下,不注意看还发现不了。
关键是,这个东西是叶朝寒脸上生来就有的,一直跟着他跟了二三十年,形状位置颜色大小都熟的不能再熟,实在是看的太习惯了,导致他没能立刻醒悟过来。
长泪痣的男人不多见,虽然他不清楚这身体原来有没有,但是加上赵旗的反应来看,估计是没有的。
赵寒摸着小小的痣,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他回到客厅,赵旗还在呆呆的坐着,手还放在桌子上,碗里的粥一口没动,眼泪无声无息的不断落下来,流过下巴,滴在校服上。
孩子听见脚步声,慢慢抬起头。
赵寒抽出两张餐巾纸,在他身边蹲下来,扶着幼嫩的肩膀,慢慢把泪水都擦掉。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手下孩子的肩明显的颤了一下,然后更多水珠滑落,他捂住嘴,压不住的细小的哭声溢出来。
赵寒沉默片刻,轻声说:“昨天下午,蓝乔拍戏时受伤了。”
赵旗哭声微微一顿。
赵寒拍拍他:“去收拾一下吧,记得多穿件衣服,我带你去看他。”
杨佳木和妹妹正在吃饭,手机忽然响了,杨小葱放下筷子跑去书房拿,杨佳木边吃边问:“是谁?”
杨小葱看了一眼,倒抽一口气:“是他……是赵旗的爸爸。”
杨佳木一愣,立刻接起来。
电话那头男人声音很冷淡,言简意赅的说:“赵旗有事请假,下周再去上课。”
杨佳木敏感的听出他情绪不好,下意识追问:“什么事?”
“跟你没关系。”
“……那我不开假条。”
“……”
那边冷笑一声:“随你便。”然后就干脆的挂断了。
杨佳木被对方突如其来的怒气搞的有些茫然,握着手机半天回不过神,小葱拿筷子戳他:“哥!怎么啦?赵叔叔说什么?”
杨佳木定定神:“他给赵旗请假。”
“请假?”
“嗯,这周都不来了,没有说原因。”
杨小葱想了想,迟疑道:“会不会是因为蓝少?”
杨佳木皱眉:“蓝乔?”
杨小葱说:“嗯,昨天晚上在群里,张苹苹很不开心,大家问她怎么了,她说蓝少拍戏时受伤了,好像在住院。”
“受伤?”杨佳木一怔,“严重么?”
“还好吧,张苹苹说只是扭伤,休息几天就好。”
杨佳木点点头,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蓝乔和赵家父子关系亲密,他受伤,他们自然担心,这个理由站得住脚,但是一来蓝乔只是小伤,二来,真要去探望的话,昨晚就应该请好假,为什么拖到现在?而且电话里男人的态度又差的毫无道理……难道还发生了什么其他意外么。
剧组待的基地在H市,距Z市千里之遥,赵寒带着赵旗简单收拾一下,直接赶到机场买了票,也跟耿耿联系上,要来了医院地址,在飞机上三个多小时,赵旗紧紧抿着嘴巴,事实上他从早起就没说一个字,赵寒也完全没有开口的心情,两个人一路各想各的,前所未有的生疏。
下飞机时都快中午了,蓝乔的虎牙小助理开车去接他们,招呼一打,她就察觉到气氛不对,也赶紧乖乖闭上嘴,十分迅速的把两人带到地头。
大少爷出手非凡,医院照常安安静静的运行,一点都没有被记者打扰。
赵寒牵着孩子来到休养区,上到二楼,蓝乔的房间在最尽头,他们走过去,发现那间病房外边,走廊里靠窗站着两个人,好像正在小声的谈话,其中一个认识,是天仙吕晏,另一个……
赵寒瞅着另一个颀长挺拔穿黑色风衣的背影,心想,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大少爷?
吕晏看到赵寒,表情一点也不意外,送了个温和的笑容,黑风衣男人也扭头过来,很年轻,目测和蓝乔差不多,双眸漆黑,透着冷冽的贵气,五官也很精致,但是和蓝乔没有半分相似。
……唔,异母兄弟,长的不像也正常吧。
赵寒想着,正要打招呼,黑风衣忽然眉尖一挑,冷傲的神色瞬间褪的干干净净,对着赵寒露出几乎有点欠X的笑脸:“呀,小师侄?”
赵寒:“……”
吕晏:“什么?”
黑风衣笑眯眯地说:“我同舍的师弟也玩剑三,去年忽然抽风收了个徒弟,每天宝贝的要命,晏哥你见过,是个炮萝,打字很慢。”
“嗯,确实见过。”吕晏笑着看过来,玩味地说,“还见过很多次。”
赵寒:“……”
黑风衣眼角眉梢都是贱贱的笑,把气质破坏殆尽,问赵寒:“你的娃哈哈怎么样了?还在喝么?”
赵寒囧:“……”
妈蛋,如今这世道真是贱人满地走,随便探望个病号都能碰见。赵寒板着脸回答:“喝。”然后对吕晏挤出一个笑,又迅速收回来,牵着赵旗走进病房。
房间比赵寒当初住的只大不小,配置也更加豪华,门一关,里外就隔成两片天地,一点也看不透,难怪师伯大大在外边想啥说啥要笑就笑。
赵旗已经平静下来,跟着赵寒又打开一扇门,走进病号的卧室。
蓝乔坐在床上,屈起右腿,正沮丧的看着包成粽子的脚,他听见响动,一抬头,顿时很惊喜:“小旗!”然后马上感动的泪眼汪汪,“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来看我!他妈的,好疼好疼QAQ”
赵寒这回没理他,他只感觉手心一下子空空荡荡,赵旗迅速放开手,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就扑到了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