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景虽然知晓燕长寂一番劝解是为着他好,可此番心事重重,怎听得入耳,入得内心?只轻一点头,便就离去了。
留得燕长寂一人在屋内,悠悠一叹,便就撇开多余心思,不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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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景走至门前,看向几个燕氏人,言道,“族长决定放离房中人,无需在此守着了。”
几个燕氏人闻言面面相觑,随后其中一人应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就先行离开了。穆族长请自便。”
料想穆族长当不至于撒谎哄他们离开,且自家族长与穆族长关系甚密,他们亦不好不给脸面,便就不再多加阻拦,识趣离去了。
穆景点点头,向几人言道,“多谢几位。”随后,便推开门,踏入屋中。
见得房中人正在桌旁枯坐。双眸紧紧盯向窗外。其中有愁死未解。
“客之。”穆景走向桌旁之人,唤道。
“我已听见了。多谢师父。”萧恪看向穆景,站起身来言道。
穆景一笑,“傻孩子。怎的和师父说这等话?且是师父无用,才使得你在此耽搁了这许久。”
萧恪摇摇头,言道,“并非师父过错。大势如此,是弟子让师父为难了。”
不待穆景回答,萧恪紧接着问道,“燕前辈怎的会突然打算放离我了?”可是……可是有何变故?
穆景敛了笑,看着萧恪言道,“洪噬君主已回到洪噬阵营之中了。据传并无大碍。”
萧恪闻言当即眸色一沉。他竟如此好运……这般快就回去了……
“你若是急,现在便回罢。”穆景见得萧恪如此,便言道。虽不愿萧恪再归战场,可这终归是萧恪自己所选。他即便身为萧恪师父,亦不能多加干扰。
萧恪点点头,看向穆景言道,“师父……今日一别,不知来日可有机会再见。但是无论弟子身在人间,还是黄泉,都会感念师父大恩,绝不敢忘。”
穆景听得不禁有些触动。点点头,伸手轻拍萧恪肩处,言道,“好孩子。你是最让师父感到骄傲的弟子。”顿了顿,“万万保重。”
四字犹如千斤重。
是穆景内心深处沉甸甸的希冀。
穆景并未有子嗣。而几个弟子中,他最喜萧恪。因而早将萧恪视为自己的半子。如此,他万万不愿自己有朝一日,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萧恪郑重一点头,“师父你放心罢。你亦要保重自身。”
穆景颔首言道,“师父一把年纪,自会小心保重。唯独放心不下你……”
萧恪难得地牵唇一笑,言道,“弟子已然长大。还请师父莫要为弟子忧心。不若弟子委实难以心安。”
“好罢。千万小心。”穆景言道,“去罢。”
萧恪却并未有当即提步离开,而是朝向穆景弯身长揖,行了个大礼。
穆景一时间有些怔楞,弄不明白萧恪之意。随后便听得萧恪言道,“萧恪在此,谢过师父救护大恩,弟子永不敢忘。若还留得性命在,必当涌泉相报。”
穆景眼看着那平日里挺直的背脊在眼前弯着,又听着这些话语,终究是未有忍住,红了眼眶。
萧恪自幼便成了他的弟子。历经十余年来的相伴,情谊实在非虚。
“弟子告退。”萧恪再向穆景一拱手,便不再停留,快步往门外而去。
留得穆景一人站在屋中,久久无法回神。末了,才叹息一声,“当真是宿命如此?为师竟不知该怪谁了……”
——
“首领,矗戮君主被放了出来。”护卫躬身禀道。
“好!他必然是要归去自家阵营的……传令下去,让兄弟们守在必经之路,埋伏等候!”潜雨言道。
“是。属下明白!”护卫垂首应了,便又如来时般,悄声而去了。
“来人。”潜雨唤道。
“首领有何吩咐?”一护卫上前问道。
“派人告知主子一声。属下等比不让他失望。矗戮君主……决计活不过明日。”潜雨言道。
“是。属下这便去。”护卫应道。
——
“叔叔,客之何在?”穆镜得了一点风声,便赶紧寻穆景问询。
穆景见了穆镜却是一蹙眉,言道,“身子还未大好,过来作甚?”
穆镜见穆景未有直接回答,便料得方才听闻并非虚言,当下怒道,“叔叔知晓我身子未好,却不知晓客之身子未好?怎的能放他回去?岂不是让他赴死?”
“他身体状况比你好。且他如何心思你不知晓?再拘着他,他未必会更好。什么叫做‘让他赴死’?他不只是你心上人。亦是我的徒儿。我怎会害他?”穆景听得这几句话,心里不由有些不适。他自认是个脾性好的,可再是脾性好,听得这几句,亦不可能无动于衷。
“这些我都管不及。”穆镜心内焦急,亦顾不上与穆景争辩了,只问道,“可有派人护着他回去?”
穆景闻言一怔。先前心绪波动太大,念想又太杂太多,一时间竟未有顾及这层。
穆镜瞧得穆景如此模样,便猜得几分,当下怒声言道,“你便就是这般当师父的?他如此身份,多的是要对他下手之人。你竟就让他独身返程?”
穆景回过神,当下快速言道,“如今说这些个亦无用了。我现下便派人赶去。该还来得及!”
言毕,便走至门处,向守在门旁的穆氏人言道,“遣数十人速速追上客之。好生护着他一路!”
那穆氏人见穆景面有急色,便明白事情紧急,亦不再多言,只应道,“是!”随后便运起斗气离去了。
即便如此,穆镜终是不能放心。便亦快步走出房门。
穆景当即喝问道,“你要去何处?”
穆镜头亦不回,只言道,“我要去寻他!”
“不可!你如今功力未有全然恢复,即便去了,亦是送死!”穆景赶紧将穆镜拉住,言道。
穆镜用力一挣,“他若是有个好歹,我活着与死了有甚区别!”
穆景闻言却是不由大怒,“混账东西!竟不知你如此糊涂!”说着已然有些气结,伸手直直指着穆镜,骂道,“不孝之人!你忘记你的父母亲了?忘记所有亲人了?你只为他一人而活?那我这个叔叔,在你心里该是一点地位亦无罢!”
穆镜惨然一笑,“是我对不起父母亲,对不起族人!是我辜负你们!可这又如何?为了你们,我便要心如死灰,形如走肉般地苟活?”
不待穆景反应过来,穆镜便狠力一挣,甩脱了穆景牵制他行动的手,运起斗气快速离去。
覆云华·重生 卷四 第37章 命途
“穆镜!”穆景高声急唤,却终究未有换来穆镜的停留。
穆景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
若是客之有个好歹,他往后必然是无法心安。毕竟是他考虑有失周全。而若是穆镜出了差池,他大哥头一个不会放过他。
若非他不愿再担任岂非楼楼主,大哥亦不会将穆镜派来。而既然穆镜与他在一处,他便该小心护好穆镜。
这两个人于他而言都是十分重要之人。此刻唯有亲去,才能稍微缓解心中不安之感。
——
萧恪右手握着淡绿色长剑,左手紧攥成拳。脑中传来一阵阵晕眩之感。身体告知他,他已然撑不了多久了。
一个又一个急攻而来的黑衣人。一招又一招狠辣的路数。
有鲜血四溅。只是不知是敌人身上的,还是自己身上的。
犹如一只困兽。
他会死罢?会在这里死去?在这四周不见人影,唯有匆匆绿影之地?悄无声息地死去……倒落在尘埃之中?
他……萧氏子孙。矗戮国君……竟就只落得如此下场?
不是战死沙场,亦不是寿终正寝……而是遭人暗杀,死不瞑目!
他如何能够甘心!
萧恪举剑反手一划,断去了身后偷袭之人的一只手臂,却未来得及防范前边之人。前边之人驱使了自己所修炼的狼向萧恪攻去,萧恪毕竟是猝不及防,只来得及仰头一避。不让那狼伤及自己面门。
可终是让那尖利的爪子在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却是在额头处。
鲜血迸射而出。伤口之深,血流之多,使得萧恪愈发恍惚。恍惚得连巨大的疼痛之感都不甚明晰了。
有鲜血顺着额头滴落。落在眉心,落在眉毛。随后却是晕染了眼睫。使得眼前一片猩红,瞧不清眼前之景。
萧恪以剑撑地,才让身子稍微稳定下来。不至于摇晃的太厉害。
可就在此时,有一道人影朝着萧恪而去。剑尖直指萧恪胸腹之处。
萧恪用力地睁大双眸,想要看清朝着自己而来之人的模样。可奈何眼前模糊一片,只隐约察觉是个自己熟悉之人。
只是……既然是熟悉之人,为何要用剑尖指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