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能够明白这是如何一种心思。却终究无法认同这种心思是必要存在的。哪怕在芜沉已然生活了好几年。哪怕周身太多如此心思之人。
却终究无法认可。
这等宗族观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家族而活,为家族而死。这些个东西,仿佛植入了他们的脑海心底。从未想过摘除,亦不觉这观念有何不妥。
他的力量是如此之大。可以使一人坚定无比。亦可以摧毁一人所有。
云华只觉心中微寒。便是龙越,亦是怀着这心思的。为龙氏而谋天下 ,为龙氏而耗费心血……
即便当中多少有些龙越自身的愿望。可若未有它,龙越不会如此疲累。
看向苏婉柔,竟觉她此刻身上有种几乎刺目的光芒。她笃定自己未有做错,她相信自己将是苏氏的有功之人。因而便可断定,他的一生不算枉然。
云华一时间竟觉无话可说。那些念头究竟是害了她,还是助了她?却是不得而知了。宛若信仰。利弊各有,孰为更重却终究无解。
苏婉柔见云华久久不语,以为云华是忆及自身氏族,因而心生伤忧了。其实时至今日,她亦不清楚云华究竟是否云氏人。
言道。“这一桌子的美味,莫不是还无法勾动慕君的心?”
云华回过神来,答道,“我早已心神大动了。未料宛兴殿的厨子,如此能耐。这些菜食光是瞧着,便已然让人垂涎了。”
苏婉柔掩唇一笑,“云慕君这话说得……我可见不着慕君垂涎。”说着,便执起银箸,“说了一会子话,我可是有些饿了。慕君可千万莫要客气,随意吃用便是。”
云华回以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月上中天,满了华庭。
云华自宛兴殿离去,一路缓步而行。原是想着早些归去。谁知因着聊的顺畅舒逸,竟忘了时辰。
“主子,不若奴才去寻轿子来?”小希子见云华不紧不慢走着,有些忧心君上此刻已然等的不豫,便如此言道。
“怎的又自称奴才了?”云华言道,“在我跟前,不需如此。”
“……是。奴……小希子许久未有服侍主子,竟然将这给忘了。实是不该。”小希子言道。看向云华的眸中,分明有欢喜之色。
“不寻轿舆了。你回去祥佑宫吧。”云华言道,“我一人去永曜宫便是了。”
“这如何能成?”小希子很快言道,“还是让小希子与您一同前去吧?”
云华摇头,“回去吧。”言毕边看了看四周,不见有人影,亦未曾察觉近处有甚气息,便运起斗气,往永曜宫方向而去。
落至永曜宫寝殿,却不见龙越人影。便又走至门处,问向守在门口的何连,“君上去何处了?”
赫连躬身回道,“回慕君,君上正在御池处。您可直接过去。”
云华点点头,“好。多谢何公公告知。”言毕,便往御池方向而去。
方一掀开帘子,便见得里头水雾萦绕。一道模糊的影子斜靠池边,却是龙越。
云华向龙越那处走过去。刚一走至池边,就被一股力道牵住,往池里落去。云华并未有防备,因而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更为来得及阻止自己的下落。
天旋地转。随后便觉周身温暖且湿润。云华伸手拂去脸上水珠,看向龙越,“怎的了?还玩这孩童把戏?”
龙越勒紧云华的细腰,“怎的现下才归?”语气中多有不豫。
云华回道,“不过是相聊的久了些。你可有用晚膳了?”
龙越不由有些吃味,“你与那不相干之人有何可聊的。”
云华察觉龙越心思,顿时便有些哭笑不得。且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待会你回去容府休息吧。”龙越转而言道。
云华一愣。莫不是龙越因为吃味而不愿让他上床榻?……当不至于如此。那又是为何?难道是……宫中今夜将会有异动?
可为何要让自己避开?云华隐隐觉得不妥,便问道,“今夜宫中会有事发生?”
龙越不愿多提,只言道,“回容府去吧。”狩崛之人入了洪京这好几日……却一直未有动静。
虽料想百里连祁会来洪京,可一直未曾得到确切消息。若是百里连祁来了,为何一直未有私潜王城?如此反常……
且几乎就在同时。追查施香阁一事亦断了线索。究竟是凑巧还是……
龙越暂时亦不得而知。却不得不多做设想。而为今之计,却是引人入瓮了。特意让消息走漏,以作诱饵。
如此云华留在宫中便委实不妥当。太多变数。
“你先告知我究竟何事,我再决定是否回去。”云华言道。
龙越言道,“明日,便俱都告知你。”
云华见得龙越如此,便知晓此事他是早便决定且不容更改了。“好吧。此次我便听你的。只是……你若是有何损伤,那么往后我决计不会再让步了。”
龙越心里一暖,言道,“如此信不过你夫君?芜沉哪有多少人可伤我?”
云华忆起施香阁那次。若不是因为自己,龙越亦不至于受伤。罢了。自己留在此处,或许当真让龙越放不开手脚。毕竟自己如今还是不够强大。待得往后。往后足以一护得自己与龙越时……
——
“主子,还是未有动静。”一影禀道。
龙越在躺椅上睁开眸子,“可是何处出了错漏?”
“属下暂时未知。”一影回道,随后犹豫一会儿,问道,“主子,会否是百里连祁并为前来洪噬?”
龙越抚了抚蹙起的眉间。“继续戒备着吧。”说着便打发一影下去了。
究竟是有何处不对?照常理而言,百里连祁不会轻易放过这般好的时机……
还是说……他另得了更为可靠的消息?若是如此,又是何人告知于他的?为何要告知?
“一光何在?”龙越言道。
一光推门而入,“属下在此。”
“‘蝶伏’最近是越发不行了。你自己说说,最近多少事情是未能查探出个究竟的?”龙越言道。
“蝶伏”是隶属于影部及光部的线报组织。负责暗中查探各类事情,搜罗各种线索。以往许多事情都是经由“蝶伏”办成。可这一两年来,“蝶伏”似乎是有了漏洞。
一光心下有些不安,回道,“确是属下等无用。”
龙越微眯了眯眼,“你去查。从上到下,一个莫要放过。寡人怀疑……‘蝶伏’里混入了细作。”
一光听的一惊。‘蝶伏’里怎会有细作?能够入光影两部,入‘蝶伏’的,都是经过层层排查与剔选的,怎会有细作混的进来?
只是主子已心生疑窦,一光亦只好遵命,“是,属下定当查个仔细明白。”
龙越猜的一些一光心思,便道,“人心易变。细作未必起初便是细作。”
一光一凛,“是,属下明白了。”
“寡人要一个完美无缺的‘蝶伏’。若是它再如此不中用,那便未有存留的必要了。”施香阁一事,久久未能查探个明白,实是让龙越心生隐忧。
枉梁……究竟是打着甚算盘?竟连他亦查探不得。当真是那般强大莫测?如此他让母亲带去枉梁的十余人,岂非无用?
56
翌日清晨。号角响起,文武百官成列入了大殿,“臣等参见君上,君上万福金安。”
“众位爱卿平身。”君主微抬手,言道。
“谢君上!”众官员齐声谢恩。
“上官爱卿,狩崛安侯爷可是几番要求面见寡人?”龙越看向上官俊坤,问道。
“回君上,确实如此。”上官俊坤出列拱手答道。
龙越又看向众臣,“诸位爱卿以为,三国王室聚首之宴会何时举行更为合适?”
上官俊坤当先答道,“臣以为,定在六日之后,或许不错。”
龙越稍一想,“六日后是中秋?”
“确是。不知君上意下如何?”上官俊坤回道。
“如此便定在六日后吧。礼部尚书何在?”龙越颔首言道。
“臣在此。”刘梓勤拱手应道。
“好好操办此次宴会。不得有任何纰漏。”龙越言道。
“是,臣遵旨!”刘梓勤高声应道。
“众位爱卿可还有何禀奏?”龙越环视一圈众臣,缓缓言道。
“臣有本要奏。”太府寺少卿周澹言道。
“准奏。”龙越一抬手,言道。
“今日后宫人心惶动,又无中宫之主平抚人心,臣惶恐,如此怕是将要影响朝政。”周澹言道。
龙越微眯了眯眼,“周爱卿是外臣……倒是分外清楚后宫情况?”
“臣不敢妄自打听后宫之事,亦不敢妄议。只是,后宫与前朝密不可分,还望君上以大局为重,雨露均沾,莫要专宠一人。”周澹摆出一副惶恐模样,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