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竞霆说:“吃完饭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在这里瞎搅和。”
卡尔撇撇唇:“我们来投票。”
投票结果是三比一。
高竞霆幽幽地看着容裴。
容裴端起茶喝了一口:“你这样子让人更想欺负你了。”
高竞霆牙齿都快咬碎了。
四个人向海上餐厅要了两艘快艇,容裴理所当然地坐到了驾驶座旁边,等发现罗伦盯着他看的时候坦然地说:“我体质不是很好,高强度的事情做不来。”
罗伦说:“信你才怪!”口里虽然这样说着,却还乖乖地坐进了驾驶位。
他熟练地调出导航,说道:“谁先抵达这座岛屿的停靠点就算赢,你觉得我们应该选哪条路线?”
容裴说:“你决定就好。”
罗伦看了他一眼,突然说道:“你心情不好?”
容裴笑睨着罗伦,啧啧赞道:“想不到你心还挺细的。”
罗伦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在索德帝国是有名的心思细腻、第六感敏锐,这种跟他体型完全不相符的特质他一向又爱又恨,连别人提起都很反感,怎么可能自己说出来?他说道:“卡尔对你们高上校的心思那么明显,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
容裴双手交握:“就是因为太明显了,所以才会让人觉得突兀和不真实。”他挑挑眉,“难道你有兴趣和我说说真正的原因?”
罗伦抿了抿唇:“再不出发那可就输定了。”
容裴微微地一笑:“没有赌注的比赛,输赢又有什么关系?而且负责开快艇的人又不是我,结果是什么丢的都不是我的脸。”
罗伦瞪了他一眼,决定不再跟他说话,专心赶超卡尔和高竞霆。由于休息日磁能停供,快艇使用的是人力驱动的机械动力,罗伦很快就累得满身大汗。
快艇飞驰在蔚蓝的海面上,两边溅起了雪白的浪花,似乎强行开出了一条海上通道。
容裴脸上、颈上、身上都沾了不少水,海风刮鼻而来,带着几分海水的咸意。
他半闭起眼,享受着这少有的刺激。
他很少贪图享乐,也很少放纵自己去追求什么。可是今天他却不得不让自己呆在这种喧嚣过头的刺激里面,因为他并不想冷静下来、不想去思考或者回忆关于范立云的事以及关于雪岭的事。
已经消散了的期盼、已经放下了的心动、已经不再眷恋的怀抱,不应该再将它放出来打扰如今的生活,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每个人都找到了每个人想要毕其一生去追求的东西,每个人都找到了心里觉得比较重要的东西,这样美好的一切,谁都不该当破坏者。
容裴睁开眼,看着蔚蓝的海和蔚蓝的天,眼底也映出了一片晴蓝。他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只是他总有点儿贪心,总觉得只要能属于自己的,哪怕是哄着骗着瞒着——也想要把它留下来。
他是一个自私而且贪心的人。
容裴微笑起来:“我想起来了,高竞霆好像去过索德帝国那边,那个时候你们见过面吗?”
那是容裴第一次没有和高竞霆一起渡过整个假期,高竞霆去了索德帝国,而他跟着范立云在云来港里东奔西跑。
从那次以后,他和高竞霆的活动轨迹就慢慢错开了,高竞霆一开始还不习惯,时不时地缠着他要去旅行;后来大概是察觉了他的冷淡,慢慢地也就只是用眼睛巴巴地看着他,像只等待饲养的大型犬科动物。
容裴对高竞霆去索德帝国的事了解得不多,按照高家一贯的做法,高竞霆在那边应该也是被保护得密不透风,接触的都是没有威胁力的人物。他摸着下巴,笑意更浓:“你们那个时候大约只有十几岁,最容易对年长者产生崇拜、爱慕这种感情的年纪,我猜那时候高竞霆帮过卡尔什么忙,或者跟卡尔去做过什么事,现在卡尔想来重新找回曾经的心动?”
快艇猛地停了下来,两边飞起的水幕哗啦啦地往下落,溅湿了容裴的衬衫。
容裴不以为意,接着说:“我再猜猜,也许你们已经被李斯特放弃了?所以你们才会在这种时候远离索德帝国来到东华,而且准备呆上很久。如果你们还有用的话,怎么也不会被这样冷待。”
罗伦哼道:“胡说八道!”
见他神色有一瞬的怔忡,容裴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他笑着说:“那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
听出他语气里那种显而易见的敷衍,罗伦生气地说:“你对表哥了解多少?你对索德帝国的事了解多少?你一个窝在边缘城市的小小执政官,还真以为自己看了几分报纸能纵览全球?”
容裴语气端正、神色认真地道歉:“我对擅自猜测你们的处境表示抱歉。”
瞧着他那假惺惺的模样,罗伦更来气了。
他气的是容裴不仅没有猜错,而且猜得该死的准。他和卡尔确实被“皇帝”表哥放弃了,李斯特身上带着无数光环,可是在家族里面他的名字绝对是个噩梦般的存在,对于自家人李斯特的要求简直到了严苛的地步,这一次他和卡尔没有看清形势挑衅了李斯特最近倚重起来的女人,结果被那个女人收拾得很惨不说,还让李斯特彻底厌恶了他们。
这等于宣判了他们的死刑。
罗伦从小和卡尔形影不离,由于胚胎发育时他占了上风,作为哥哥的卡尔先天体弱,罗伦最清楚卡尔为了能达成李斯特的要求做出了多大的努力。能够跟着李斯特做事是卡尔最自豪、最骄傲的事情,罗伦以为卡尔得知他们被家族列入弃子行列后会很消沉,没想到卡尔只是沉默了几天就来跟他商量:“我们去东华。”
罗伦很惊讶,追问之下才知道卡尔以前闹别扭玩消失的一段时间里面曾经遇到过东华高家的高竞霆。那时候他们都是半大的小孩,一起玩遍了许多地方,悄悄约定过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再一起玩。
罗伦还记得卡尔是这样说的:“那时候我觉得那个家伙太傻了,说都能把他哄走。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居然是我过得最开心的几天,罗伦,你能陪去找他吗?沙海没了帝国支持,攒起来的人气恐怕很快就要变成泡沫了,我们先去东华缓和一段时间,再好好想想以后到底该怎么走。”
由于彼此身体状况差异悬殊的原因,罗伦从小就觉得自己亏欠了卡尔——明明他们是双生子,他身体健康得很,卡尔小时候却大病小病不断,长大后体能也差异颇大。出于愧疚心理,罗伦始终无条件地支持卡尔想做的一切,包括帮高竞霆接近高竞霆这一点。
虽然知道容裴和高竞霆有婚约在身,但开放的索德人向来不会在意这些,只要没有结婚,一切都有可能——就算已经结婚,也能拆了婚姻把人抢过来。
见容裴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罗伦在心里冷哼:卡尔可是比他看起来的样子要难缠得多,我看你以后还能不能那么从容。
这么想着,罗伦就彻底不说话了,他驾驶着快艇在海面上驰行,速度比一开始快了好几倍。
这个时候高竞霆正按照预定路线开往目的地,他心里当然是急切的,因为他急着想跟容裴会合,早点甩开这两个惹人厌的家伙。
卡尔从建议得逞后就一直没说话,只有微微勾起的唇角泄露了他的愉快。
高竞霆瞧见他那模样,恶声恶气地说:“你别得意!”
卡尔终于决定开腔了:“我看你家阿裴从跟人通话完开始就有了心事,你不好奇是因为什么吗?听说会来玩快艇的都是因为心里积攒了太多想要发泄的东西,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这样。”
高竞霆瞥着他:“你跟你弟弟都不停地挑拨我和阿裴的关系,就不觉得腻吗?”
卡尔一脸不开心:“表哥你是真的当我是陌生人吗?”
高竞霆眯起眼:“不然当你什么?”
卡尔叹息着说:“你这么讨厌我是因为我们最后一次约会时我放了你飞机,让你在中心广场傻傻地站了一整天吗?”
高竞霆怒道:“我没有跟你约过会!”
卡尔啧啧两声,说道:“你还是一样暴躁易怒,真没想到你会等我那么久,我知道的时候……算了不说了。”他静静地看着前方,眼底第一次流露出了他真实的情绪。
那未尽之意已经完完整整地写在他脸上。
高竞霆觉得烦躁。
那时候他第一次没跟容裴在一起,而且还被送到索德帝国那么远的地方,心里正烦躁着呢,遇到了人小鬼大的卡尔以后他觉得很高兴,觉得自己交上了新朋友。
结果呢?结果他就被卡尔骗着做了许多啥事。卡尔说的最后一次“约会”就是最过分的一次,那时候卡尔跟往常一样把他叫出去,结果他在目的地等了一整天都见不到人,期间卡尔还一直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哄着他继续等,时不时就跟他通话说“就到了”“哎哟遇到点事儿”“马上就来”。
结果他在烈日底下干等了一整天。
后来他才知道卡尔早就去了另一个城市,耍着他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