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泽尧摸了摸脸,昨儿晚上他家宝贝儿掴的那一掌,虽然肿已经消了,但指甲刮上去的三道痕迹飞扬跋扈,很有些后现代的风味。包厢里光线昏暗,离远了谁都没发现,这会儿被吴子成嚷嚷开了,一伙子人神色各异地往他脸上瞅,连俞远也抬头看了一眼。
谭泽尧似笑非笑地瞥了凌方平一眼:“没啥,我们家猫抓的。”
凌方平:“……”
常高峰端了热粥在钱明面前蹲下来:“你们家啥时候养猫了?”
吴子成:“打狂犬疫苗了没?”
“没,我们家猫爪子干净得很。”
凌方平:“……”
常高峰舀了一勺粥送到钱明嘴边,钱明往后退了退,冷冷道:“我不饿。”常高峰把粥搁桌子上,凑在钱明耳边轻声说了两句什么,就起身坐一边儿嗑瓜子去了。钱明的脸色变了两变,自个儿端起粥两分钟喝了个底朝天。撂下碗就摔门出去了。
众人:“……”
没过多久常高峰也站起来:“你们玩儿,我先失陪下。”
众人:“……”这究竟是唱的哪出啊?
少了那俩人,包厢里的气氛倒是活跃不少,除了凌方平吃得太饱窝在沙发里动都动不了,余下三人连同俞远在内开始剪刀包袱锤谁输了谁唱歌谁赢了谁喝酒。一个小时之内俞远干掉了五瓶啤酒,吴子成吼得嗓子都哑了,唯有谭泽尧在一边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偶尔给凌方平喂杯开水揉揉腰啥的。
俞远酒量算不上好,这会儿话已经开始多起来,吴子成那是从来贫嘴贫惯了的,两人你来我往揶揄了半晌,才意识到罪魁祸首正无比惬意地一面嗑瓜子一面和自己的小情人温存。于是双双挪过去堵在谭泽尧面前。
俞远道:“作弊者死!”
吴子成点头:“就是就是。”
谭泽尧、凌方平:“……”谭泽尧还真算不上作弊。半大不小的时候和人混街头小赌坊,最简单的一种剪刀包袱锤三局定胜负,谭泽尧输得连裤子都不剩之后终于练出了所向披靡的眼光。根据手部肌肉的松紧程度,在对方出拳的一瞬间就能判断出对方的动向何在,自然无往而不利。
可惜这事儿解释不清,那俩人非说他手慢了,谭泽尧不由分说被灌了几杯,然后被拉去前面唱歌去了。凌方平消食儿消得差不多,也不甘寂寞,抢了另一只话筒,开始跟着伴奏吼。
这世界上有个形容词叫魔音穿耳,谭泽尧一直以为这词儿很夸张,这会儿才晓得先贤智慧果然不可小觑。这四个字儿简直太他妈贴切了!
那不是跑调儿,是根本没调儿!没调儿的噪音忽高忽低时锐时钝,直直戳在人耳膜上,连带着听觉神经都一跳一跳的,偏偏凌方平还一副无比惬意陶醉的表情,捧着话筒眯着眼睛唱得十分带劲儿。一首接一首没完没了。
吴子成和俞远捂紧耳朵同情地看着谭泽尧,谭泽尧耸耸肩,其实他也不知道他家宝贝儿有这“本事”。仨人正计划着出去溜达溜达避避风头,门开了,钱明和常高峰一前一后地走进来,恰到好处地解救了广大人民群众。
俩小时不见,钱明的面色竟然红润许多。进包厢门儿的时候溜了眼凌方平,微微侧头对身后那人说:“去,给凌队点首《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众人:“……”
不愧是多年的战友,这首歌凌方平终于没再跑调。之后钱明又指挥常高峰点了首《团结就是力量》,可能凌方平也悟出点儿啥来了,唱完这首终于撂了话筒一边儿歇着去了。
凌方平羽绒服里套了两件羊毛衫,这么四仰八叉地往沙发上一躺,那肚子圆滚滚地把衣服撑起一大片。钱明在上面拍了两巴掌,取笑道:“凌队啥时候吃出啤酒肚来了?”
包厢里寂静了一瞬。凌方平嘿嘿干笑了两声,俞远再次一语石破天惊:“您老手轻着点儿,小心把你家凌队二娃子拍出个好歹来。”
“什么?”
俞远将语不惊人死不休贯彻到底:“你家凌队一年一个,用不了多久就能生出一支足球队了。”
“你是说……”钱明抚着额头,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能,“凌队肚子里头……怀了个孩子?”
凌方平能怀孩子这事儿在这小圈子里已经不是秘密,大概只有钱明一人还被蒙在鼓里。虽然俩孩子怀下来凌方平已经很是习惯了,但这会儿在钱明面前还是浑身僵硬,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把肚子缩回去。
那个在枪林弹雨中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那个平常大大咧咧有点儿二,一训练就六亲不认的凌队,那个血里泥里一起摸爬滚打过的兄弟,竟然……怀孕了?!
钱明虽然很不愿相信,奈何凌方平的小样儿摆在那儿,低着头一副受气的小媳妇儿表情,半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谭泽尧坐在他身边搂着他的腰,一下一下轻抚着他圆润的腹部。
孩子……凌方平竟然怀了谭泽尧那厮的孩子!
一场聚会就这么散了。回去的路上凌方平一直垂着头怏怏的样子,半晌蹦出一句话来:“我这样……是不是很娘?”
噗——谭泽尧差点儿就喷了赶紧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睁着眼说瞎话:“哪有啊,一点儿也不娘。”其实说实在的,凌方平这小模样真挺那啥的,性格也二,不过骨子里却是很硬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这么喜欢他,喜欢到想把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捧到他面前。惯着他,宠着他,牵着他的手永不放开。
人心这种东西是很奇怪的。自从凌方平狠狠揍了那男生一顿,又面不改色地接受了一场深刻的批评教育,人缘儿却意外地好起来。从前不屑接近他的,不愿接近他的,甚至不敢接近他的,都跑来跟他套近乎。一到课间,凌方平的座位旁边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凌方平虽然对影星游戏啥的根本不了解,但几十年的阅历也不是盖的,谈起国内外局势和各地奇绝风物来条理分明滔滔不绝,没多久就成了班里的风云人物。
经过这半年的努力,数理化丢掉的内容也算补了个七七八八,英语有六级的底子在,多背背单词应付个高中模拟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期末考试凌方平还拿了个班级第三,只可惜语文还是一如既往地垃圾,古诗词默写那一块儿尤其惨不忍睹。
谭泽尧很是无奈地在那卷子上签下俞泽尧的大名,瞅着古诗词默写题上那一堆醒目的红叉叉,哭笑不得:“我说宝贝儿,你就算瞎蒙也蒙个靠谱点儿的啊。”绝逼比网上那些爆笑默写答案更他妈奇葩!
不信?那咱举例说明!
上句曰:仰天大笑出门去;凌方平对曰:俯地小哭入窗来。
不工整么?工整!比李诗仙原文还他妈工整!可是就有本事让人哭笑不得!
上句曰:莫道桑榆晚;凌方平对曰:人间重晚晴。
这不是挺顺的么?可不是,顺到老师都不小心打了个对勾,过后才反应过来补了个叉叉。人能把刘禹锡和李商隐的诗接的天衣无缝,你能么?
下句曰:霜叶红于二月花;凌方平填曰:停车做.爱枫林晚。
(= =)风景那么美,果然是做.爱的好地方啊!
……
此类例子不胜枚举,故不再枚举。
不管怎么样,期末考试过了,寒假就来了。虽然复习班年后初八就要开学,也有了不长不短十天的假期。
凌方平天天在家里背古诗词背得天昏地暗,人神共愤。到最后不仅贝贝会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连大白也能跟着哼哼几句。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大年三十晚上,谭泽尧在厨房煮饺子,凌方平抱着贝贝在茶几上画圈圈。饺子端上来才咬开第一个,就苦着脸评价:“味儿不对!”
谭泽尧知道他家大娃是想家了。
50二包子诞生记(十)
大年初一,凌方平蔫蔫地趴在沙发上逗贝贝,窗外的鞭炮声噼噼啪啪地响,凌方平趴在抱枕上伸出一只手在贝贝脸上摸来摸去,被贝贝不耐烦地推开:“PAPA~你真——讨念!”说着蹭蹭爬了好远,还回过头警惕地看了凌方平一眼。
凌方平:“……”
贝贝一岁多了,虽然还走不稳,但却很会爬。话虽然还说不很顺溜,但每每出言必定惊死个人,比很多孩子都早慧得多。真不知道是像谁。
谭泽尧在厨房里炒菜,听到动静探头进来瞥了一眼:“宝贝儿那是你肚里掉出来的娃,不是毛绒玩具,请善待好咩?”
凌方平:“……”小包子比毛绒玩具好玩儿多了。
吃完早饭,谭泽尧开车载着一家子去秦月那儿拜年,四人一狗一猫一八哥闹腾了大半天,又是放鞭炮又是堆雪人,平常最能折腾的凌方平却一直蔫蔫的,只知道在廊下欺负八哥,结果不但没欺负得了,反被啄了好几口(= =)。
这年冬天的雪一直断断续续地下,年三十儿本来已经化光了,大年初一早上又下了厚厚一层。贝贝被捂得跟个球似的,在雪地里滚来滚去时不时五体投地或者四脚朝天,好在地上雪很厚,摔不疼。谭泽尧在一边看着,凌方平出来溜达了一圈儿,又兴趣缺缺地溜达回去,继续欺负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