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桂花听了就不高兴地接话:“肯定是上春子家吃了饺子,下晌我去春子家里,看见她家灶台上好大一盆子酸菜狍子肉馅,酸菜少,肉多。这春子也是,一个人过日子没个成算,也不晓得省钱攒钱。就那么大手大脚,谁来了,都叫家里去吃吃喝喝,就连今天刚救下的女叫花子,也请人吃酸菜狍子肉馅儿的饺子,说句不该说的话,真是败家!”
她男人吴安平抽着烟锅,也随声附和:“谁说不是,要是庆东把春子娶进家门儿了,咱们可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得叫她改改。”
坐在炕桌边听爹娘说话的吴柳儿却想到此时春子姐正在跟那个漂亮的女叫花子一个屋,心里就特别不舒服。
她又想起下晌娘从春子姐那边回来就去拜黄大仙,问她去见到那个女叫花之后对她说啥了,撵走女叫花没有,她娘也没吭声,就知道拜黄大仙,给黄大仙上香。
再往后,她娘又忙着去做饭,她呢,跟着去帮忙,也就忘了再提那事儿。
此时再次想到女叫花,她忍不住问了:“娘,下晌你不是说去让春子姐把那个女叫花给撵走吗?为啥回来没见你说了,反而去拜黄大仙,到底怎么回事?”
吴安平和吴庆东两父子听到了柳儿的话,都看向马桂花,跟着问:“对呀,到底咋回事?”
下午马桂花去宋春家时,他们也听见了马桂花要去把那个被宋春救了,弄到家里的女叫花给赶走,马桂花气冲冲地去了,回来却蔫头耷脑的,他们两个也觉得有点儿奇怪呢。
马桂花这个时候已经不像两三个小时之前,刚从宋春家里出来那么心慌了。
她稳了稳心神,一只手放在炕桌上,另一只手揉了揉额头,放下手,她扫了眼自己的男人和一双儿女,慢慢说:“这事儿我觉得有点儿邪性,所以刚回来的时候没跟你们说。”
“邪性?”众人闻言,异口同声问。
马桂花就把自己去宋春家里想把二妞拉下炕,可却拉不动二妞,后面她甚至开口说不了话,接着被宋春和孙莲花送了出来。
“我当时觉得整个人都是懵的,到外头给雪风一吹清醒了,往回走,越走越觉得心里没底,回屋后就去给黄大仙上香了,求黄大仙保佑……”
马桂花说到最后声音低沉,屋外北风正紧,吹得院子里的掉光了树叶的树枝哗啦啦响,炕桌上的油灯也好象在呼应着外面的北风,摇曳闪烁不定。
吴家人莫名觉得背上凉飕飕的。
马桂花的话说完了,吴安平等人半天没出声,屋内一时之间,呈现出诡异的寂静。
好一会儿,吴庆东率先说话,他闷声说:“娘,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女叫花子有问题?可我觉得会不会她本身就比你力气大,又或者说人家从小练过功夫,你拉不动就很正常。至于你说不出话来,是不是被人家说的话呛住了,所以……”
话没说完,马桂花就骂他:“你还是不是我儿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说话呢?
吴庆东低下头,小声嘀咕:“本来就是嘛,娘一天到晚就喜欢疑神疑鬼……”
“你……”马桂花指着他气得肝疼,本想再骂儿子几句的,她男人吴安平说话了。
“行了!都别争了,庆东说得也有理,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有些人你别看他瘦瘦小小,但人家是练家子,有功夫在身,一般人就算你高高大大,你也不是人家的对手。老宋头不就是这样的人吗?我记得十几年前老宋头带着宋春到咱们屯子安家时,这屯子里也有人看宋家一老一小,老宋头人也瘦小就想欺负人家,结果被老宋头给收拾得服服帖帖。说不定那个女叫花子就是练过功夫的,人家有功夫在身,你这个壮娘们儿拉不动她也不稀奇。”
马桂花听到这里一拍大腿,大声说:“你不提这茬我都忘了,下晌我去春子家,跟她提过王家堡子王老六的事情,我就说万一那个女叫花子是山上的胡子派来的探子,假装要饭的到咱们屯子来让春子收留她。等她查清楚咱们屯子的情况,就回山去报信,让山里头的胡子出来抢我们怎么办?春子还不相信,她心软不想去撵那个女叫花子,我想我去当坏人拉她下炕撵她出去算了。谁知我拉不动她,我就说她有功夫,肯定是山里的胡子派来的探子。女叫花子没回答我的话,反而说我跟柳儿去找她麻烦是无理取闹,说我们势利眼。你们现在这一说,我更肯定那个女叫花子是山上胡子派来的探子。不行,这事儿不能算完,春子绝对不能收留她。明天一早,我去找我娘家大哥和兄弟,庆东爹你去找你大哥还有你侄子来,我就不信了,咱们来这么多人,不能把那个女叫花子给撵走!”
“对,就算她有功夫,可咱们吴家,你们马家的老爷们儿加在一起也有十来个男人,她能打得过这么多人?”吴安平笑着赞同。
吴庆东听了,又嘀咕开了:“对付一个姑娘家,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吗?而且,你们带这么多人去,显得春子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她其实也就是发善心,帮了那个女叫花子一把。”
“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好主意让那个女叫花子走?我可告诉你,女叫花子要真是山上胡子的探子,到时候不但春子要出事,咱们屯子里的人都得遭殃!这可不是小事!”马桂花神情严肃地对儿子说。
吴庆东犯难地挠挠头,他哪有什么好主意,从来家里想主意拿主意的都是他爹娘,他照着做就是了。
马桂花看儿子那样子,不由得摇头一笑:“没主意是吧?没注意就别废话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收拾收拾睡了。柳儿,你去舀点儿热水洗脸烫脚,我来铺炕。”
“好。”柳儿欢快地回答,下炕穿上鞋去灶上拿个葫芦瓢从锅里舀热水到木盆里。
她一边舀水一边想,明天一准能把那个漂亮的女叫花子从春子姐身边赶走,赶出林子屯,可算是出气了。
隔壁宋家,宋春送走赵家人之后进屋跺了跺脚,又摘下头上的狗皮帽子,把上头的雪花给抖下来了,一抬头,看到二妞坐在炕上,身边的炕桌上放着那个装着瓜子和枣子的笸箩,二妞又在那嗑瓜子了。
无奈地笑一笑,她朝着二妞说:“还吃呀?回头躺炕上半夜睡不着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第15章 第十五章
二妞磕着瓜子,瞟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我怕明天吃不成了。”
“……”宋春低头搓了搓鼻子,有些不自然。
她想,二妞也不是傻的,不管是赵大爷也好,还是隔壁的马婶儿,都表示不欢迎她,想让她走,所以她才这么死命地吃,才会说什么明天吃不成了的话吧。
这样一想,宋春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会想自己是不是太无情了。
外头风大雪大的,明早起来恐怕大雪要封门了,那个时候还叫二妞走吗?
刚才赵大爷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说千万不能留二妞,自己也答应了的。
可她跟二妞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越久,她越觉得二妞看着顺眼,觉得她单纯可爱,真要撵她走,挺舍不得的。
心里一时之间也没有主意,宋春甩甩头,想,还是把今晚过了再说,明天早上再拿主意吧。
重新抬起头,她点手招呼二妞:“二妞,别吃了,来擦擦牙,洗脸烫个脚,该睡了。”
二妞听到宋春的话,其实有一半不明白,就是擦牙洗脸烫脚。
貌似她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不是说她不爱干净,而是她临睡之前只要施法在心里念个清洗咒,全身从里到外就清洁溜溜了。至于烫脚,她也没做过,不管在山林里还是她家里,她只要催动法力,运行“小周天”,无论严寒酷暑都没法影响她的身体。
但是不明白归不明白,宋春叫她过去擦牙洗脸烫脚,她却愿意做。
把手里的最后几颗瓜子磕完,二妞下了炕穿上鞋走到灶台边。
灶台上放着一个盐罐,里面有半罐子粗盐。
灶台下有个木盆子,宋春提起灶上的一个铜壶往盆子里倒水,这水是煮完饺子之后烧的,现在已经很烫了。
所以,她又拿一个葫芦瓢从旁边的凉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进木盆里。
倒完水后,宋春对二妞说:“来,你先洗洗手,然后从拿手指从盐罐里蘸点儿盐擦牙。”
二妞聪明,虽然没擦过牙,但小猎户一说她就会,她先把手伸进木盆里,双手浇水洗了,再试探着用右手食指蘸了点儿粗盐:“……这样?”
宋春点头,她很快也洗了手,用右手食指蘸了些粗盐,然后伸进嘴里,在牙齿上擦来擦去。
原来是这样擦牙的……
二妞很快也学着宋春的样子擦牙,嘴巴里很快充斥着一股浓重的咸味儿,稍觉不适。
宋春用手指擦了牙,接着拿个碗舀了些凉水漱口。
二妞也有样学样,拿了碗舀了点儿灶台水缸里的凉水,漱了口。
“好了,再洗洗手,接下来咱们洗脸烫脚。”擦完牙漱完口的宋春心情很好地说。
她率先把手伸进盆里洗了,二妞也伸手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