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将军说的是。”
大理寺卿忙乱点头,开始解释今日‘请’他前来所为何事。
原来是顾家告上了大理寺,说是接到顾家二郎临死前用血写就的遗书,上面痛陈了裴翊妒恨他的种种事实,更指出裴翊利用副将之权诬陷他临阵脱逃,要将他处以枭首之刑,顾家二郎自知逃不过此劫,以血作书托亲信送到京城,请家中亲人为他伸冤。
那顾家拿着血书告到皇帝面前,皇帝也没说信不信,只说他又不会查案,便把这件事扔到了大理寺来。因两位当事人,一位已经魂归地府,只剩下裴翊尚在人世,为查清案件事实,大理寺也只能依规矩把裴翊‘请’来问话。
“顾尚书咄咄逼人,老夫也是无奈之举。”
大理寺卿向裴翊诉说着自己的无奈。
听到顾家拿出顾二郎血书指认自己,裴翊嗤笑:“无稽之谈。”
抱胸躺在屋顶上的陆卓也点了点头,那顾二郎本就是个逃兵,且本案与他利害相关,他的血书如何能作证。
大理寺卿应和:“自然自然,老夫也相信将军绝不会做出这种事,只是……”
“只是……”大理寺卿支支吾吾道,“那顾家却说有人证,可证明当日案发之日,顾二郎绝非临阵脱逃,而是受了将军的指令留守原地。”
“那证人便是在塞北军参将沈严。”
屋顶上的陆卓闻言猛地起身,望向屋内,只见裴翊紧紧绷紧了下颌,冷声问道:“你说谁?”
他的声音像在冰窖里冻过一般,冷得吓人。
大理寺卿被他的寒气所摄,有些颤抖地说道:“是塞北军中的参将沈严,他指认将军诬陷顾二郎。”
“沈严在何处?”裴翊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大理寺卿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急忙说道:“尚在来京的路上,将军不必担心,此案尚未经审理,不会只凭他一人之言就定案的。”
裴翊没有接话,只是握紧了拳头。
陆卓知道他不是在担心自己,而是在为沈严痛心。
沈严是穆元帅在时便再塞北军中供职的老人,不只曾为元帅鞍前马后,当年裴翊尚任先锋之时,他更是多次与裴翊在战场上出生入死。
裴翊敬他为大哥,一向对他十分尊敬,往年陆卓在塞北时亦曾为此吃味。
同是救过你的大哥,怎么对他就沈大哥长沈大哥短,对我就只有喂喂喂那个谁?
而如今这个沈大哥却指认裴翊因一时妒忌之心,诬陷同袍,坑害忠良。
陆卓远远看着裴翊握紧的拳头,突然有些恨自己刚才为何没有叫住他,与他一同进大理寺来面对这场审问。
若此时他在裴翊身边,即便只是以陆卓的身份,亦可出言安慰,不至于让他一个人承担被兄弟背叛的痛苦。
半晌,屋中裴翊缓和过心情,向大理寺卿说道:“多谢大人指点。”
“将军客气。”大理寺卿忙道,又照例询问了几个问题,见裴翊心不在焉也不在意,问完后恭敬地将裴翊送到了大理寺门口。
见前后只有自己的人,大理寺卿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向裴翊说道:“将军不必担忧,晋王殿下早已经吩咐过下官,无论什么情况必要保住将军。”
“晋王?”
裴翊闻言皱眉,倒是终于弄清楚了大理寺卿为何无端对自己这般殷勤,他原还以为是因着他父亲的原因,却原来是因为那人。
想起那段荒唐的过往,裴翊冷笑一声:“还请大人帮我转告他一句,我的事不必他费心。”
扔下这句话,转身便离了大理寺,留下躬身相送的大理寺卿独自尴尬不已。
……
陆卓回到青石巷,刚推开小院大门,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院中,就看到院中火光大盛,当即吓了一跳还以为着火了,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裴翊几人在院中烧纸。
院子里摆了香案,旁边还堆着许多纸扎的金钱元宝,看样子他们是在拜祭谁。
陆卓这才想起前几日姜二问过自己,穆元帅祭日将至,他们可不可以在院中烧些纸钱祭拜元帅,若是陆卓忌讳,他们便另寻地方。
陆卓哪里会忌讳这些,何况他久在塞北,亦感念穆元帅旧德,自然满口答应,还让姜二等人祭拜时带上他,他也想为元帅上三炷清香。
只是这几日忙起来便一时忘了此事。
想来几人也是看他如此这般不诚心,所以真到祭拜的时候也没有通知他。
陆卓有些汗颜,姜二与宋三见他回来,从火盆前站起身向他行礼,裴翊却未动,只闭着眼眸蹲在火盆前,似乎在思考什么。
陆卓看了他一眼,向两位参将回过礼后,接过姜二送上的三炷香,在香案前诚心叩拜后插在了香炉中。
一套动作完成再去看裴翊,小裴将军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在火盆前,双眸紧闭神游天外。
这下陆卓可觉得有些不对,这是——睡着了?
陆卓刚想上前推推裴翊,免得他在院里睡着了着凉,却被宋三拦住。
宋三着急道:“陆兄弟,可不兴现在惊动我们将军,他在通灵呢!”
啥?通啥?灵啥?通啥灵?
他跟裴翊不过才七年不见,这人就转行做天师去了?不对呀,他不是才升了将军吗?
“……”陆卓缓慢地眨了眨眼,再次向宋三发问,“你刚才说——他是在干什么?”
宋三神秘兮兮地凑到陆卓耳边:“通灵。”
陆卓此时方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通灵啊!
他右手甩了甩虚无的拂尘,左手捻了个诀,向火盆前的裴翊念道:“无量寿福,原来是位道友。未知道友拜的哪一路神仙?修的是哪一门道法?学的是仙道还是鬼道?累的是功德还是福禄?通灵时需要做哪些准备?”
我师父死了十来年了,你能不能帮我通通,看看他投胎没有?
话还没说完,陆卓就猛地退后几步,躲开裴翊扔来的暗器——随手从地上抓的石子。
“善哉善哉,我不过随便说说,何必生气?”陆卓拍着胸脯,一脸心有余悸地说道。
他嘴里又佛又道,一会儿善哉一会儿无量寿福,一听就不是个正经道士。
裴翊白了他一眼,老神在在地说道:“你心不诚,神仙不会理你的。”
陆卓闻言哭笑不得,心道那感情好,他陆卓正好不信鬼神,烂命一条自个儿过活,就不用这不知何处来的神仙操心了。
那边裴翊站起身来,在香案前祭上三炷清香就要进屋,宋三跟着他身边着急问道:“将军,穆元帅是怎么说的?”
哦,原来通灵通的是穆元帅。
陆卓听明白了,看着两人的背影,他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可能该去请个大夫,给这两个人看看脑袋。
这时裴翊停下脚步,抬头看着被云遮住的赤日,平静说道:“元帅说,既来之则安。”
陆卓突然明白过来,原来通灵不过假言,裴翊问的是他自己的心。
既来之则安,所谓豁达,不过如此。
他呆呆看了裴翊的背影许久,直到人家进了屋还没收回视线,姜二走到他身边,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陆卓眼睛都没眨,向姜二发问。
“你们将军……一向都这么神神叨叨的吗?”
姜二:“……”
第7章
“你们将军……一向都这么神神叨叨的吗?”
姜二:“……”
姜二半晌无语,原不想理他,想了想还是张口说道:“他并不是一直如此,他只是……”
姜二艰难解释,努力想要向陆卓说明裴翊并不是个只知道依靠鬼神的软弱之人,谁料宋三听见两人聊天,也凑了过来,张口就是一句。
“当然不是,将军只有打仗时才这样。”
宋三向陆卓说起,裴翊每次出征前都会先开祭坛祭拜穆元帅,将作战计划奉于祭坛之上,请元帅看过以后托梦指点他此计是否可行。
听得陆卓直挠眉毛,面色复杂地问道:“这你们也信?”
他觉得他可以开始重新估量塞北军的智商了。
宋三煞有介事地摇头:“原本我们也不信,但这事玄啊,不知兄弟知不知道自元帅战死后,北军士气大减,对战北蛮更是不知撞哪门子的邪,每战必败!输得老子真是鬼火冒,恨不得拿刀杀到燕州去,跟那北蛮的主将什么狗屁扎颜王爷同归于尽!”
想起塞北军那段憋屈的历史,宋三怒火中烧,直起身子撸着袖子就要与谁干上一场。
迎来陆卓和姜二两道无语的视线,宋三尴尬地抓着后脑勺笑了笑:“失态了失态了。”
陆卓接着问:“那之后如何?总不会真的等将军祭过穆元帅后,你们就开始赢了?”
宋三郑重点头,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香案所在之处,压低声音说道:“你说玄不玄,从那以后竟真的屡战屡胜——现在军中都说是元帅死后未入地府,化作军神在冥冥中保佑塞北。”
否则当时年不过十九的裴翊,为何能带领塞北军,接连打败连军中老将都无能为力的北蛮大军?
姜二看着陆卓一脸震惊的表情,忍不住扶额,不知怎么再去扭转塞北军在他心中的形象——将军打仗靠托梦,战士打仗靠鬼神,这支军队真是哪听哪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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