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听着外面的动静,知道宁夫人记挂宁行止,只是此时也不便让宁夫人进去,以防看出什么端倪。
他起身从屋里出去,忙把宁夫人拦下,笑嘻嘻道:“义母怎么没有多睡儿?”
宁夫人满面愁容:“哪里能睡得着?”她往屋里看了眼,“我听说阿止是被扶回来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三年前聂玄和宁行止决裂的事,他们都知道,虽不知其中缘由,但从宁行止字里行间所讲,当是宁行止有错的。
这三年间,宁行止想尽各种办法补偿,都无济于事,直到诚王造反,宁行止孤身闯敌阵,诛杀诚王。
本来宫里那边是没有消息的,哪知昨日突然来人请宁行止进宫。
聂玄的性子宁夫人多少知道点,虽然宁行止立了功,可她还是止不住担心,再加上宁行止昨夜一夜未回,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段逸宽慰道:“没事,义母不用担心,只是阿止昨夜和陛下秉烛夜话,一夜未眠,身子有些吃不消,刚刚睡下。”
“当真没事?”宁夫人还是不放心。
段逸拍拍胸脯:“有我在,阿止能有什么事?倒是义母,昨夜一夜没睡,这便起来,于身体无益,您且回静心苑好好休息,阿止这边有我,您安心便好。”
段逸扶着宁夫人往前送了几步,给一旁的侍女秋桐使了个眼色,秋桐立刻扶过宁夫人:“夫人,段少爷都说没事,那必然是没事的了,您且宽宽心,回去好好休息会儿,免得少爷醒来,一看您面容憔悴,又该为您忧心了。”
“很憔悴吗?”宁夫人自己为宁行止操心,却不想宁行止也为她操心。
秋桐看了段逸一眼,见段逸点头,立刻道:“确实有些憔悴。”
“那……”宁夫人回头看了段逸一眼,“逸儿,阿止就交给你照顾了。”
“放心吧义母。”段逸笑看着宁夫人离开,还没走几步,看门的小厮就气喘吁吁的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
秋桐见状,忙道:“动静小一些,莫要惊动少爷。”
小厮大口喘了两口气,指着外面道:“夫人,宫里来人了,带了好些东西。”
宁夫人不知来人是何事,可心里突突的总觉得不太安宁,她回身朝段逸招招手,段逸上前来。
宁夫人道:“我蓬头垢面的去见人,有失礼节,你且帮我去看看,我稍整仪容,马上就去。”
第4章
段逸刚到正堂就看到一个手持拂尘的紫袍太监,不是王福喜又是谁?
“原是王公公大驾。”段逸朝王福喜拱了下手,王福喜回了一礼,问道:“小公子可回来了?”
段逸道:“回来了,只是有些发热,喝了药便睡下了,可是要喊他起来?”说着,作势要去喊人。
“不必了。”王福喜制止段逸,他朝周围看了下,段逸立刻会意,屏退众人。
段逸道:“公公可是有话要说?”
王福喜道:“小公子的药是段公子开的吧?”
段逸点头。
“那段公子都知道了?”
段逸的神色冷了下来。
王福喜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个药盒:“这是葛罗进贡的白玉膏,祛瘀消肿的良药,拿给小公子用吧。”
“是陛下让给阿止的吗?”段逸接过药膏,试探着问了一句,宁行止对聂玄的心思,段逸知之甚深,若有所回报,也不枉这些年的痴心。
王福喜沉默。
段逸立刻明白了,他忍不住问:“公公,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福喜摇头:“贵人的事,我不便多嘴,段公子好好照顾小公子,陛下给了小公子七日养身体,七日后便去卫所报道。”
说着拿过圣旨递给段逸:“小公子身子不适,我便不宣旨了,待小公子醒了,你把圣旨交给小公子,”王福喜指了下一旁用明皇绢布盖着的托盘,“这是官服和鱼袋,我就不叨扰了。”
“公公这便走了吗?”段逸讶异,宁夫人都还没来呢。
王福喜道:“我还得回去伺候陛下,就先告辞了。”
段逸一路把王福喜送到门口,王福喜停下步子:“段公子留步,不必送了。”又朝院内看了一眼,低声道,“陛下登基未久,朝纲不稳,外头怕是要乱些,没事就不要让宁夫人出门了。”
宫中流言四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传到宫外了,虽说宁夫人知道是迟早的事,可能晚一分知道便晚一分忧心吧。
“劳公公记挂了。”段逸谢过王福喜,目送王福喜离开,这才折返回去。
回去的时候宁夫人已经收拾整齐赶来,见只有段逸一人,诧异道:“人怎么走了?”
段逸道:“来的是福喜公公,他顾念阿止身体,留下东西就走了。”
“这样……”宁夫人颓然坐下,看着一旁的托盘和圣旨,想要打开看看,最终放弃了,她说不清为什么,心里七上八下的。
“义母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段逸看着宁夫人脸色不好。
宁夫人摇摇头,可看向段逸,又是满脸愁容:“逸儿,阿止他真的没事吗?我这心里也不知怎么回事,总不安宁。”
段逸笑着安抚:“义母,真的没事,您宽心,许是近来城里太乱,您安心在家待着,喝喝茶,养养生,待安宁了,再出门,可好?”
宁夫人长叹了口气,还是点了点头。
安抚好宁夫人,段逸便回去照顾宁行止了。
宁行止睡得正熟,段逸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烧已经退去,他坐在床边看着宁行止,刚刚虽然他安抚宁夫人,可他心里其实也没底。
他不在朝堂中,对朝堂的事不甚了解,宁将军宁大哥远在东州,宁二哥也外派岭南,全都鞭长莫及,宁行止自己又什么都不肯说,段逸简直愁死。
宁行止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暗下,屋里没有点灯,只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在床前坐着。
宁行止适应了半晌才看清是段逸。
“你怎么还在这里?”宁行止坐起身,身上绵软无力。
段逸不说话,把白玉膏丢到床上。
宁行止拿起来看了眼:“这是什么?”
“王公公送来的,葛罗进贡的药,消肿散于。”段逸故意冷着脸,宁行止立刻就知道段逸什么都知道了。
他苦笑道:“你都知道了?”
段逸红着眼道:“别人家公子开了蒙就有通房了,你空了这么些年,眼看着马上就及冠了,你……”
“可是他让我提要求啊……”宁行止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白玉膏,声音也变得低落,“我怕我错过这次机会,就再没有机会了。”
“连命都不要了吗?”段逸简直是咬牙切齿。
宁行止勉强扯了下嘴角:“也许师父算错了呢?”
段逸深吸了口气,说不出话了,事已至此,再怨怼又有什么用呢?
“你一天没吃东西,吃些东西吧。”段逸起身让小厮把温着的粥端来,又回到床边,“王公公说,他让你七日后去卫所报道。”
“嗯。”
“圣旨和官服都放在桌子上了。”
“好。”
“他给你的是什么官位?”
“圣旨该写了,你拿来看。”
“你直说便是。”
宁行止叹道:“我也不知道具体官职,只知道是个将军。”
段逸无奈,过去把灯点上,打开圣旨,眉头立刻拧起。
宁行止看着段逸神色不对,问道:“怎么?”
段逸把圣旨递给宁行止,宁行止慢慢看完合起,轻笑一声:“左奉宸卫将军,挺好,离他近些。”
“你是不是看不懂里面的意思。”段逸气道。
宁行止道:“今日早朝,他已经说了此事,你说我是要他收回成命,还是抗旨不遵?”
“你可以辞官啊!”
宁行止不语,定定看着段逸。
段逸颓然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他道:“宁家一家忠良,他怎么可以这么对你?”
宁行止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是我对不起他。”
段逸看着宁行止,想要在他身上找到当年那个卓荦不羁,肆意张扬的少年的身影,却是徒劳无功,他忍不住再次询问:“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宁行止摇头,他答应过皇后娘娘不能说,那便谁也不能说,君子守诺,虽九死而不悔,他虽不敢妄称君子,却也不是那背信弃义的小人。
宁行止在家休养了七日,身子算是大好,虽不能达顶峰时期,却也在慢慢恢复。
一大早,宁行止穿戴整齐准备去卫所报道,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的宁夫人和段逸。
“娘。”宁行止驻足,有些不敢看宁夫人的眼睛。
宁夫人知道他的官职后,让他辞官,说哪怕做一辈子纨绔,也好过被架在火上炙烤,宁行止不肯,也不敢。
宁夫人没有责备他,只是无声的哭。
这几日,宁行止都没再见宁夫人,本想着早晨偷偷离开,没想到宁夫人竟然等在这里。
宁夫人没有说话,她走到宁行止跟前,帮他整了整衣服,勉强笑了下:“我儿穿上这身衣裳,真是英姿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