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了冯玉照一眼:“皇帝的意思呢?”
冯玉照语气尊敬道:“管叔照看儿臣长大,既是管叔唯一在世的亲人,儿臣想给他这个面子,再者这小内侍看着胆小如鼠,着实不太像刺客,眼下最要紧的是抓住闯进夜宴的那些刺客,审出他们背后主使。”
太后点了点头,算是答应,管公公立马挥手示意,两个侍卫于是收了刀,将我双手反扭押走。
我扭着头去看冯玉照,正好看见他也在看我,然而只是很轻的一瞥,便转过视线同他身旁的皇后说话去了。
起火的那间宫殿仍在燃烧,刀剑声渐歇了,我被押着从宣佑门过,原先被围的那十几个刺客,都已成了地上尸体,正被粗工太监一具一具拖走,地砖上留下长长的血痕。
我恍惚,刚从刀下逃生和冯玉照竟然是皇帝这两件事,竟一时之间比较不出来哪一件更令我感到震惊。
-
大理寺地牢。
这里与京兆府地牢颇有些不同,比如这里没人关心我是不是太监,也没人插科打诨,偶尔有人声,基本上是因为上刑而发出惨叫。
对面牢房一个年纪比我多不了多少的男子,身上戏服已经被鞭子抽烂了,翻出血肉,仍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狱卒便扔了鞭子,拿起一旁炭盆里烧得发红的烙铁,烫在他胸前。
我飞速移开视线,但避不开空气里肉烧焦的气味。
那人发出一声忍耐到极致的低吼,继而没声儿了,他晕了过去。
“这儿怎么还有个人没上刑?”忽然牢门外一个狱卒路过,手里鞭子指了指我,“是已经审完,招供了?”
“人手不够还没到他,我这个晕过去了,这就来好好招待招待他。”
对面牢房的狱卒把炭盆烙铁一块儿端了过来,拿着钥匙要开我的牢门。
“我是管公公的表外甥和干儿子!”我站起来贴着墙,积极开口道。
“呵,今天晚上抓进来的都是刺杀圣上的刺客,你就算是皇子也不顶用。”
他们还是打开牢门进来了,撸着袖子一副要认真工作的样子,把我抓到刑架上去捆起来。
我怕挣扎会惹怒他们挨揍,于是一边配合着站好,一边道:“两位大哥,我表舅是御前那个管公公,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大官,我不是刺客,我是抓错了的,管公公没有跟你们说一声别给我用刑吗?我还是,我还是……”
我还是和皇帝称兄道弟过的弟弟,是他的好朋友。
可是这能说出来吗?我想不能,否则他刚才就不会任由我被抓走了。
“你还是什么?你还是个刺客。”狱卒把我绑牢在刑架上,开始翻那烙铁,将铁烧得均匀而火红,“幕后主使是谁?快点招来!”
“我不是刺客!我真的不是!”我慌了,没想到他一上来就要用这个,“别用这个烫我,我要找管公公我要找皇上!”
“你找皇上干什么?还想刺杀他?”他把烙铁举起来,朝我脸上怼来,“刺客还长这么俊,我看烙在脸上正合适。”
我闭上眼头偏到一边,浑身发抖。
“快住手!谁让你们把这个太监绑上架去的?!”
这当口外面突然来人喊了一声,又道:“这是管公公家亲戚,圣上吩咐了不能用刑审的!找死么你们俩,快把人放下来!”
“这他娘的,还真是管公公家亲戚?”
烙铁终于没烫上来,被哐当扔回了火盆里,我也被松了绑。
“你们俩闲得蛋疼?把他绑上去干什么?”阻止了他们的那个狱卒在外面骂,“若审出他不是刺客,还得全须全尾送回去,他表舅可是照顾圣上长大的,在圣上面前很说得上话,一句话就能让你们人头落地,嫌自己命太长了?”
我缩在牢房角落里,手捂着差点儿被烙了的脸压惊,看着他们离开我的牢房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这天晚上无论如何睡不着觉了,反复在铺了稻草的硬床上惊醒,梦里全是那块烧得通红的烙铁。
说是要审我,一连过了两天,却无人来审我。
只有狱卒每日来送饭,从一个脏兮兮的木桶里舀出半瓢潲水般又稀又馊的汤粥,倒进牢门口的破瓷碗里,如同喂猪喂狗。
我受不了那气味,一口也没吃过,只是想,皇帝假扮自己的男宠和我做朋友,现在身份暴露了,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想不出来,脑子本来就不太够用了,饿着肚子,脑袋发晕,就更不够用了。
在牢里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平躺睡着,不说话不走动,这样比较节能。
偶尔感觉到有人靠近,不管是谁,我都开口一句“我是管公公的外甥”,生怕又有哪个不知道情况的闲人进来抓住我严刑拷问。
“管公公他外甥。”第三天晚上,有人靠近了关着我的牢房。
我把刚到喉咙的“我是管公公外甥”的自我介绍咽了下去,睁眼一看,牢门外站着五个人,一个狱卒,四个穿武服佩刀的侍卫。
“要审你了,跟他们走吧。”狱卒把门打开道。
我求之不得,心想赶紧还我清白让我出去让我回家,赶紧从床上爬起,脚步虚浮,摇晃着身体出去。
他们给我手上了镣铐,布条蒙上眼睛,走了好长的路,最后从脚步回声判断,是进了个很大的房子,进去之后,他们把我手上镣铐解了,接着将我双手反绑,整个人捆成粽子一般,继而身体忽然一轻——被吊了起来,像吊一条过年的腊肉似的。
“不是说不会对我用刑吗?”我忐忑不安道,“管公公,管公公是我表舅,我干爹!”
然而他们并不回答,从脚步声听,四人都离开了这个大房子,并且把门带上了。
这怎么回事?受审怎么还蒙眼的?这究竟是哪儿?
我扭了扭身体,整个人差点儿在空中打起转来,只得停下来。
“有人吗?有人在吗?”被吊了一会儿实在有些吃不消了,我说,“能把我放下来吗?你们这是在用刑,圣上有口谕,不能对我用刑的,你们,你们这是违抗圣意!”
“啪嗒!”这屋子里终于有了其他的动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了桌子上。
紧接着,人的声音也出现了,一个低沉疏离的男音道:“圣上可没说不让对你动刑这条口谕。”
我听见这声音,心头五味杂陈,咬住嘴唇,鼻子一酸,蒙眼布便湿了。
蒙眼的布被人松开了,布条扯开的一瞬间,我几乎有点儿睁不开眼,因为这屋里点了太多蜡烛,明亮得晃眼。
等睁开了眼,首先看见的便是管公公,再一转头,看见了不远处一张堆满奏折的檀木书案后,坐在雕有漆金龙首的红木椅上的冯玉照……不,我突然想起大雍皇族并不姓冯。
所以冯玉照,应该也不是他的真名字。
我看着神情冷漠陌生的雍朝皇帝,他也看着我,片刻后,他挥了挥手,管公公会意躬身离开,殿里便只剩了我们两个人。
皇帝起身,负着手走过来,在我身前踱了两圈之后,开口问道:“中秋那天晚上,你跑出来干什么?”
我想了想,没有说“想回家”,而是说:“我害怕……”
“害怕?”他却冷笑,“害怕就该躲在屋里,外头有火有刺客,害怕还往外面跑?”
我装出十分真诚:“外面太乱了!我想去找你!”
他一眼识破:“你是想趁乱跑出宫去。”
我顿时应不出话来,沉默了。
“谢二宝,很可笑是不是?”他又忽然问道。
我不懂他说什么,只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假扮成自己的男宠,去和一个小太监称兄道弟,替那太监赶过车、烤过吃的,还被甩脸色,逼着道歉认错,甚至挨过他的打。”他看着我,眼神幽黑如深渊,要将我拽进去,“朕是不是很可笑很荒唐?这两日|你知道了朕的身份,想必已经笑过许多次了?”
我被他的语气和眼神吓得背后发毛,心想我一点儿都不想笑我现在能哭吗?
他又补了一句:“这荒唐事若是传出去,实在有损朕天子威严,朕该杀了你灭口,在燕青山时就该杀了你,看着你我朋友一场的份上,让你来选吧,二宝,你看是绞刑,还是砍头?”
我:“……”
第44章 朕可以给你第三个选择,谢二宝,你留下来做朕的……
杀千刀的,偷井盖的贼,偷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偷井盖?
缺不缺德?有没有公德心?为什么要让我遭遇这一切?啊?
“死到临头还在游魂?”
皇帝拧着眉毛,一巴掌拍在我脸上,不重,但足以把我拍得回神。
“我不选!我不想死!!!”我回过神来流泪道。
皇帝:“不想死也得死。”
我试图冷静下来,开动脑筋想办法:“灭口,灭口也不一定要杀了我不是吗?您,您可以找一种药把我毒哑?变哑巴了不就不能说话了吗?”
皇帝漠然道:“这主意倒不错,可你还有双手,可以写字,须将把你双手也斩去才行。”
我本来就已经是残疾人了,变成哑巴还要断手?
相似小说推荐
-
少年行 完结+番外 (盐盐yany) 长佩新站 2023.02.20 完结收藏:9,752 评论:6,700 海星:52,592少年们的爱恨情仇牛角山,柳铺镇,镇子上的人们世代以...
-
千户大人他总在织绿帽子 (阿匪) 书耽VIP2022-11-13完结收藏:2380推荐:2252我是天子座下恶犬,也是他亲口承认装在心里的人。本是两情相悦,变故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