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还能指望家里的读书人能考取功名,当官反哺家里,现在考取功名这条路都被人给撅了,家里一下子没了指望,苏州府又不再复往日的繁华,日子变得难捱,得比起从前来更精打细算才能过日子。
原本马上要入冬了,陈烈酒他们带了炭来卖,苏州府的人是很欢迎的,但是一听十两银子一车的炭,全都摆手不敢卖了。
太贵了。
大户人家倒是不嫌贵,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也不敢显摆,尤其是陈烈酒这炭还打着防银霜炭的名声。
要放在以前,买就买了,可现在朝廷风声鹤唳,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轩然大波,他们这些惹了帝王厌的苏州府官宦家庭,得夹起尾巴做人,可不能如此张扬。
“老大,完全卖不出去。”陈五他们一连在苏州府跑了好些天,处处碰壁,不禁都有些心灰意冷,“要不我们回去了吧。”
在苏州府他们人生地不熟,吃喝拉撒什么都要花钱,尤其是放炭租的码头的仓库,放一天都是不少钱。
这些钱如流水般花出去,看得陈五他们眼皮子直跳,怕就算以十两银子一车的炭价卖出去,也是折本。
“涨价吧。”陈烈酒想了想,炭价不涨不行了,“涨到三十两一车!”
“三十两一车?!”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一向有些精明的陈墙都傻了眼:“我们连十两银子一车的炭都卖不出去,三十两银子下个炭怎么卖?!”
“不卖苏州府了。”陈烈酒捶了捶拳,“我们换个地方卖!”
“可是我们能去哪儿呢?”陈墙满头疑惑,“出来带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再去租船也租不起了。”
今年一年都在攒炭,都没有挣钱,原本指望着把这些炭卖出去就有钱了,可现在不仅炭没卖出去,钱也快花光了,连他们回程的路费都成问题,拿什么租船换地方。
“不用租,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就行。”陈烈酒摇摇头,并不打算换地方。
苏州府虽说是落没了,可它毕竟曾经繁华过,修的码头都是一等一的好,运货送货都非常便捷。
现在没了南来北往的商人,空荡荡的码头更是便捷,他没有必要再去换个地方挤来挤去的。
“不换地方我们怎么卖给别地的人?”陈墙不解。
陈烈酒把许怀谦给他的宋云帆手书拿出来,笑了:“要不怎么说,还是你们二哥有先见之明呢。”
先前拿到宋云帆手书的时候,陈烈酒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只是想着要是在苏州府遇到什么阻碍的话,有个关系。
有没有都无所谓,现在看来,还得靠他家小相公啊。
众人不解,只是一封手书有什么作用?
陈烈酒也不解释,第二日就照着手书上的地址,拉了十车炭去拜访宋云帆宋大人在苏州府的府邸。
他是苏州府的人,虽说没什么人脉,自己一步步科举上去的,可这里皇帝厌恶苏州府的官人,却唯独升了他的官,他在苏州府的府邸也变得市若门庭了。
陈烈酒到的时候,不少达官显贵的人家都想与他家交往,好探听探听皇帝究竟是何意思。
他们想要结交宋云帆,可宋云帆却不敢跟他们结交,京中局势波云诡谲,他现在乍然被皇帝升了官,就像一只出头鸟一样,鬼知道是不是皇帝拉他出来试探人的。
因此他这官也升得痛并快乐着,一再嘱咐他在苏州府的家人要小心,他的家人把他的话当圣旨,不敢跟苏州府的人有什么来往。
所以,门若市庭的宋府官邸外扎了再多的人也没用,根本没人进得去。
陈烈酒拉着炭来的时候,他们所有人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
连绫罗绸缎、金银首饰都敲不开宋家人的门,十车炭就能敲开了?
陈烈酒没搭理他们,直接给门房递上去宋大人的手书,门房拿着手书进了门,不一会儿就把陈烈酒给迎了进去。
“嚯!”
“还真让进门了?”
一群人傻眼了,十车炭还真敲开了宋大人家的房门?
不过,陈烈酒也没在宋大人府邸里待多久,他进门见了宋老太太,说明来意后,留下炭就走了。
前前后后连半个时辰都没有,所有都不觉得他办成了事,就连陈五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就给宋大人送十车炭有用吗?”他们知道他们老大这是去送炭的,不是去卖炭的,甚至连卖这个字都没有说过。
只是打着宋大人给许怀谦送了书籍的名头,感谢宋大人这个老师愿意提拔许怀谦这个学生,给他送十车炭的年礼。
一府学政,许怀谦称呼他一声老师也没错。
“我也不知道。”陈烈酒摇摇头,心里一点也不慌,“总归试试嘛。”
只是十车炭,又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就算送了没有回信,也什么大不了的。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送了炭无所事事的陈五问道,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这样干等吧?
然而陈烈酒就是这个想法,肯定他的点了点头:“等吧。”
这一等就等了三个月的时间,等到所有人都不耐烦了。
尤其是陈烈酒,他的潮热期越来越临近,还迟迟没有消息的时候,他都想跳河游回去跟他家小相公双宿双飞了。
他们在焦愁的时候,许怀谦也同样很焦愁。
本以为从杏花村躲到桃源县就清静了,没想到在桃源县也不清静。
五县县令全都杀到桃源县来找他来了。
“几位大人有何赐教?”这么冷的天,没有老婆在怀的许怀谦蜷缩在客栈的床上取暖,结果就被他们三请四请地给请到了桃源酒楼吃饭,他也是无语得很。
“哪敢赐教你,是我们几位有事请教你。”吴县令摇摇头,态度放得有些谦卑。
他之前就说许怀谦是个可塑之才,靡山县困不住他的吧,现在看来,他分明就是一条卧沟的龙,不抬头则已,一抬头便是风云,恐怕以后整个缙朝都困不住他。
“——啊?”许怀谦被他们这态度搞得有些懵,“几位大人有事但说无妨,学生一定知无不尽,尽无不言。”
“生姜。”许怀谦都给他们当一年学生了,索性他们都知道许怀谦的性格,盛县令懒得像吴县令一样那样墨迹,直言道出了来意。
他这么一说,许怀谦就懂了:“几位大人也想让治下百姓种生姜吗?”
他说着不等几人点头,又立马给否决了:“不太行,少量的生姜还行,大批量的生姜,销路怎么办?”
他是和戚掌柜签订了三万斤的生姜量,但这恐怕就是极限了。
而且随着他种生姜发了财,恐怕靡山县还有永安县两个县的县人都会掀起种生姜的风潮,这么多的生姜流向市面上,供大于需,要不了几年生姜就会降价。
除非,整个缙朝开始风靡生姜。
但这恐怕很难,起码不是现在他的能做到的。
“不种生姜那种其他东西呢?”盛县令想到段佑言的话,抓心捞肺地难受,放弃吧又割舍不下,不放弃又太大胆了,他实在是没有勇气去这么干。
“我家佑言说,可以鼓励治下百姓种植其他药材,不一定要局限于生姜。”
“这很好啊。”许怀谦没想到段佑言反应这么快,这么快就举一反三从生姜想到别的药材了。
盛县令苦笑:“可我这心总是浮的。”
“做什么事情都有两面性,盛县令,”许怀谦给他解了惑,“你想求稳就安于现状,你想搏一搏就得去闯,天底下没有又安稳又十全的事,种庄稼不也得靠天收么?”
可他敢动赋税,成功了还好说,不成功很有可能举家阖族掉脑袋,他死了没事,段佑言和盛云锦咋办,他两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前程。
其他几位县令也是如此,要是没有顾忌他们早就放手去大干一场了。
“实在不行,不如少量多试?”许怀谦看他们都惴惴不安地看着他,同样都是当过官的人,知道这上面没有人兜底,自己干害怕,给他们出主意道,“也不要求一次性全县,找个较为靠谱的村子,找做个示范村,等这个村子做起来了,再慢慢向周边村子扩张。”
几位县令同时向他看过去。
许怀谦不惧他们的眼神慢悠悠地喝着茶:“也不要把村民们的土地都征用完了,最好一家就拿个几分地出来尝试,这样成功固然好,失败了也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安宁县县令皱眉:“几分地?”
“嗯,几分地,”许怀谦颔首,“种植产量高,单价高的作物,这样每家每户都有盈收,就不会出现像我这样突然暴富,被全村人给盯上的事。”
“就好比,我的生姜,”许怀谦给他们打比方,“我的生姜是五亩地才种出这么多巨款,若是把这五亩地分摊到全村人头上,每家每户就种植个一两分地,这样大家都有盈利,虽然不多,但也比全村人一块种生姜,最后生姜卖不完全烂在地里的好。”
几位县令点头,是个法子。
“不过,你们也不要盲目的种植,”许怀谦怕他们看到高产和价格高的就去种,“还是得看当地土质适宜什么,我当初就是看路边的野生姜长得好,段佑言又说医馆收生姜的价格高,才想去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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