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佑言当时就笑不出来了,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笑的?
可惜,盛云锦笑过后,就把他安排到偏厅去了。
时下医馆出诊风寒都需要等病人退烧了才走,避免遇到突发情况,大夫来不及赶过来。
段佑言跟着下人去了偏厅等候,偏厅不比正厅热闹,桌上除了茶水什么否没有,他也不嫌弃,坐下去拿出医书来准备翻翻。
这时下人又去而复返,端了起瓜果糕点进来的:“小少爷说他今日生辰,不能怠慢了任何一位客人。”
段佑言知道县令家的小哥儿今日成年宴,热闹得很,整个镇上的大户人家都来县令府了,只是没想到他也被认定为客人一类。
想了想,段佑言觉得也不能白吃人家的东西,从医药箱里拿出了一包蜜枣来递给丫鬟:“你家少爷请我吃瓜果,我请他吃甜枣,祝他今日生辰快乐。”
当时丫鬟面色古怪地拿着药出去了,这种廉价到不能再廉价的东西,也不知道会不会交给他家少爷。
段佑言原本没有在意,但等那丫鬟折回来说:“少爷说谢谢你,蜜枣很甜。”的时候。
段佑言现在都还记得他当时那比吃了蜜枣还甜的心情。
只不过好景不长,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那个丫鬟就急匆匆地来寻他:“不好了,大夫,我家少爷烫得更厉害了!”
“什么?!”段佑言惊了一下,急急忙忙地跟着丫鬟又进入了盛云锦房间。
这次不是在正厅,直接在卧房了,他坐在床上,一张五官精致的小脸烧得通红,双眼迷离的,见到段佑言进来,还弯了弯眼:“大夫,我还要喝甜甜的药!”
段佑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心心念念着喝甜药?
“先治病,”他难得没有板着一张脸,温声温气地说,“治完病再喝甜药。”
盛云锦嘟了嘟嘴:“好吧。”
怕刚才自己隔着丝巾没给盛云锦诊断好,这次他直接诊在盛云锦腕间,确定每一股脉都诊断过后,只有表示风寒的洪脉在剧烈跳动后,再次放了心。
他刚没有诊错。
可是他覆盖在盛云锦手腕上的指尖烫得厉害,又不太像是风寒。
段佑言向盛云锦的眉间看去,虽然雪白的额头被烧得通红,可眉间的哥儿线黯淡,完全没有潮热的悸动,应该不可能是潮热。
想了想,他又开了一贴极速退烧药给丫鬟:“拿这贴药再去煎药水给你家少爷服用。”
怕是他刚开的甜药不起效果,这次他没敢自作主张地换药了,老老实实开了一贴退烧药。
这次不是甜药了,盛云锦咬着牙喝了下去,段佑言手心握着一颗糖,原本想要塞给他。
可他们身份有别,他终于还是没有塞过去,只是把那颗糖捏紧了又捏紧,等一旁着盛云锦接下来的情况。
“呀!”
“这怎么还吐了?!”
这次反应更快,没过多久盛云锦直接把药吐了出来。
“不行、我好热、好难受……”盛云锦一双漂亮的眸子都烧得雾蒙蒙的了,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是谁,只是无意识地呢喃,“又闷又热地难受……”
这症状好像哥儿潮热。
段佑言把着滚烫的手腕,看他那无意识呢喃的言语,皱紧了眉,细细把哥儿特有的阴阳融合脉诊了又诊,确定脉象平缓,没有任何潮热的悸动这才放下心去。
应该是高烧不退太过难受导致。
“小少爷能接受扎针吗?”想了想,段佑言向一旁的盛县令问道,他怕盛云锦再这么烧下去,人都要烧傻了,决定给他扎针强行退烧。
“能能能!”盛县令摸着盛云锦烧得滚烫的额头,急得不行,“能治就赶紧治,再拖下去,这人都快烧傻了。”
他不敢耽误地取出银针,半蹲在床边,摊开盛云锦的手,把银针慢慢捻进退烧的合谷穴里。
“……唔。”刚一捻进针去,盛云锦的身体发生了极速的转变,手上的心脏融合脉剧烈跳动,眉心的哥儿线由暗转红,他难受得嘤了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他面前低着头正在给他施针的段佑言靠去。
一个滚烫的吻附在段佑言下巴上。
当时段佑言和刚颤颤巍巍睁开眼的盛云锦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段佑言看到他眉间亮起的哥儿线,急忙把了一下脉:“怎么是潮热?!”
这不可能!!!
他刚刚诊了三遍,三遍都没有!!!
段佑言愣在当场,如遭雷劈,他很确定自己没有诊错脉,可是已经晚了!!!
本就高烧再彻底被激起潮热的盛云锦刚接触过段佑言身上那明显比他冰凉很多地方身体,已经完全没有理智可言,直接攀上了他的脖颈,滚烫的唇在他脸上乱亲。
然后由亲到舔,他的舌尖烫得吓人,只有舔舐段佑言才能得到片刻的缓解。
但是段佑言身上暴露的皮肤太少了,他不得不发了狂地去撕扯他的衣服。
变故就发生那一瞬间,当时还留在府内等候盛云锦情况的一群宾客人都吓傻了,飞快地出了门去,盛县令的脸色也沉得犹如煤炭般黑,段佑言推开盛云锦想要给他解释。
盛县令气得手都在抖,看段佑言的眼神犹如看杀子仇人,但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狠狠一甩袖,当机立断地把房门关了,咬牙切齿地在门外说:“我观大夫还未束发,还请大夫继续为我家哥儿医治,事后定会以佳婿下聘,如若大夫见死不救,哼!”他话没说完,但语气里蕴含的威胁,谁都明白。
时下男子若是已婚配会将头发束起,或者束冠,段佑言明显还披散着发,只在发根处用发带绑了一下,证明没有婚配。
“……我不行!”那时候的段佑言说什么也不想染指盛云锦,他拍着门拼命地想要出去。
可是他们被关在一个屋里,如果他不救盛云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他别无它法!别无它法!别无它法!
“事后所有人怨我连一个哥儿潮热脉都诊不出来,”段佑言红了红眼,“师父嫌我丢脸,父母下跪为我求情,我不得不入赘到县令家。”
“我只恨我自己为什么医术不能再精进一点,”段佑言捏紧了拳,“我想学医,我想弄懂这究竟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岳父嫌我只是一个大夫,配不上阿锦,要我科考,”段佑言咬了咬牙,“我考了,我没日没夜地苦读了两年,我以为我考上秀才,能让阿锦风光了,就能回去学医了,但是……”
“不一样了,不一样了,”段佑言捏着桌角,面色痛苦,“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以为他考上秀才就能像以前一样继续学医了,可是地位和身份发生了改变,他又怎么可能再变得回以前那个一心只想学医,在四十岁之前开一家医馆的乡野大夫。
师父不会再像对待徒弟那样再对他吆五喝六,医馆他想开就能开了。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在想,他要是不读书,不科举,不当官,他就算开了医馆又如何,下次再遇上阿锦这样的事,难不成还要父母跪地替他求情吗?
而且他自己也会因为看书时想起在书院里结交到许怀谦他们这样一起努力一起科考的至交好友而觉得畅快。
这跟窝在小县城当大半辈子学徒才能学一手半吊子医术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这一切的一切都好似在告诉他,别学医了,科考吧,只有继续科考才是对的!
可是学医是他坚持了二十多年的理想啊!他要是继续去科考了,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继续学医了,不学医永远都弄不懂,他当初为什么会给阿锦诊错……
一时间他迷茫了,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了……
所以他一直在想,是不是当初他不踏进县令府,不给阿锦误诊是不是一切都不会改变……
段佑言的痛苦与纠结,听得孟方荀几人目瞪口呆,这怎么跟唱戏文似的,一环比一环精彩,张着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只有陈烈酒和许怀谦两人,一个人嗑瓜子,一个吃瓜子,听他说,磕吃得非常欢快。
直到最后彻底没了声音,许怀谦手里抓着一把陈烈酒给他嗑的瓜子,意犹未尽地问:“这就没了?”
“没了。”段佑言摇摇头,这几天他就沉迷在这里迷茫与痛苦中,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这就是一个小人物,从小给自己订一个努力一辈子的目标,结果因为一场意外,读书了,开阔了眼界,回过头来发现现在的自己和以前的目标匹配不上了,执拗地想要回到命运的转折点,却发现回不去了,从而产生的迷茫痛苦。
许怀谦挺能理解的段佑言,毕竟他在没有遇到县令一家以前,就是乡下的一个学医小子。
一辈子的梦想就是当个大夫,自己开一家医馆,这对他来说,就是圆满的一生了。
什么读书当官,都离他太远太远,远到他连想都不敢想。
一个错误让他入赘给了县令家的哥儿,成了县令的赘婿,所有人都催着他长进,只有他还执拗地想要学医,以为自己长进了就能回去继续学医了,但在长进后却发现,回不去了,就算回去继续学医了,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一心只想学医,只想开医馆的乡下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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