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这干熬也不是办法。”那人早已习惯了他的嘴毒,并不以为意,只看了看乌沉沉的天色,神情忧虑:“马上就要下雪了,到时我们都会冻死在这里。”
林为脸色耷拉下来。
他当然知道快下雪了,留在这里并不理智,可负责此次校练的巡查就在十公里外扎营守着,他们无处可去。
就在这时,林子荣将用布条缠好的刀背上,站起来道:“都整顿一下,我们去绿洲。”
两个时辰后,这队人来到绿洲边缘。
葱郁的乔木拔地而起,各种草木在此地生长旺盛,互相掩映间隐约可见动物的身影,让见惯了遍地黄沙与戈壁的大家不禁眼前一亮,西北地区长年干旱寒冷,这般鲜活明亮的苍翠让这群从未离开过边境线的人啧啧称奇。
若不是顾忌着对他们虎视眈眈的狼群,这帮人恐怕早冲进去了。
“我就说进不去。”林为举了举手里钝得割草都费劲的武器,垂头丧气地说道。
“我打头,你们在这待着。”林子荣一圈一圈解开布条,刀光雪亮。
林为还要说什么,就见他已经提着刀朝狼群走去。
他一跺脚,也跟了上去,其他人面面相觑一会,纷纷咬牙跟上。
单匹狼并不难对付,难的它们总是成群结队,还特别记仇,若伤了其中一只,其余狼群便会群起而攻,不死不休。
“嗷——”头狼伏低身体,喉咙里发出威胁似的嗥叫。
不一会儿,它身边便聚集了十几匹灰白相间的狼。
林为跟在林子荣身后,手里紧紧握着迷烟,心里慌得要命。
不知道这玩意儿对狼能不能起点作用。
头狼率先朝他们扑了过来。
眼看一场人与狼之间的恶战就要开启,头狼凌跃在半空中的身体突然一滞,接着重重坠落在地。
“呜~”它在地上打了个滚,迅速爬起来,夹着尾巴跑远了。
其余蓄势待发的狼群也在瞬间跑了个没影。
“才要去接你们,没想到你们自己来了。”宁长风的身影从树丛后闪出,视线在林子荣手里提着的弯刀上落了落,随即若无其事地挪开。
众人纷纷舒了口气。
进了绿洲,才发现里面居然藏着一个温泉眼,烫热的泉水汩汩冒出,注入天然形成的湖泊中,整个水面都冒着氤氲的雾气。
难怪这里温度宜人,草木还生长得如此茂盛。
林为觉得有些热了,脱下身上的棉袄搭在手上,一边张望一边啧啧称奇,谁能想到干旱苦寒的荒漠中居然有这么一片温暖如春的地方呢。
“这是——给我们搭的?”有人惊呼出声,指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一座树枝搭建的棚子,语气充满了惊诧。
宁长风略点了点头,道:“快下雪了,你们总要有个遮风挡雪的地方。”
他语言平静,仿佛替小队里的人着想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小队里的人却不淡定了。
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不约而同讪讪别开了视线。
他们孤立他、嘲笑他、猜忌他,没想到宁长风不但没斤斤计较,还将他们的安危放在心上……
一时间,众人都感到无地自容。
“那,那个——”林为支支吾吾,脸色赧然:“你一天一夜未归就是在这里给我们搭棚子啊?”
回答他的是宁长风扔过来的一把简易鱼叉:“别愣着了,干活。”
湖泊水常年温热,清澈见底,偶尔可见尺长的青鱼从水草间一闪而过,倏忽即逝。
但它们再快也快不过宁长风手里的鱼叉。
开膛破肚,架火起烤,抹上盐巴和现找的香草塞进鱼肚子里,在鹿鸣山生活习惯了,宁长风虽别的厨艺不行,烤鱼烤肉之类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这群人从小流浪,能混个肚饱已是不易,何曾吃过这些,一个个敞开了肚皮直呼好吃,恨不得将鱼骨头都啃干净。
吃饱喝足,林子荣又砍了些树枝回来,提议道:“咱们把这棚子再弄大些,结实些,睡着舒服。”
这次没有人再骂娘,大家欣然答应。
于是砍枝的砍枝,搭棚的搭棚,忙得热火朝天。
人多力量大,接近天黑时,一个长约三丈、宽两丈的树棚便扩建好了。众人坐在棚子里,满足地看着天上飘落的雪花,还未落地就被湖面上的热气蒸腾化了,周围暖融融的,只穿着单衣也不觉得冷。
“哥,这里好暖和啊。”林为翻了个身,在林子荣耳边用气声说道。
林子荣顺势揽住他往怀里带了带,半睡半醒间“嗯”了一声。
“娘常在我耳朵边说,爹的家乡就在江南,没有荒漠与风沙,也不用提防随时会发生的战争,是个四季如春的好地方。”
林子荣睁开了眼,静静地看着趴在他怀里小声说话的人。
“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这里。”林为手指玩着他的衣领,低垂着眼睛说道。
林子荣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在他耳边低声道:“等事情办完,我们就去江南定居。”
林为没有接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在林子荣的怀抱里挣了挣,状似无意地换了个话题:“外面的湖看起来好暖和,我想去洗澡。”
林子荣:“好,我陪你去。”
两人轻手轻脚地起来,避开睡得呼噜震天响的男人们,朝湖边走去。
*
夜深人静。
风沙吹不进绿洲,暴风雪经过这里也变成了鹅毛雪,温温柔柔地停在宁长风的肩头。
从益州至陇西,途径两月,一直没有好好地洗过澡。
许是这里温度太宜人了,湖泊边丛生的芦苇叶上竟停留着许多萤虫,尾部一闪一闪亮着绿色的光,有几只大胆地停在宁长风裸.露的背肌上,被他一挥手就赶走了。
四处静谧,只这一隅间或响起水声。
水汽氤氲,湖面如镜,映照出他越发殷红的眉心痣。
宁长风用指腹搓了搓,并不是错觉,那象征哥儿的所谓孕痣的确颜色变艳了。
他闭目运行了一□□内的异能,核心能源已经满到几乎要储存不住这些异能,正往外丝丝散溢着,游走在筋脉中的那些也活跃不已。
难道孕痣变红与他异能有关?
宁长风将溢出来的异能汇聚于指尖,轻轻一弹。
带着莹绿色的光点落在一株顶着花骨朵的兰草上,不过几息之间,那紧闭着的花瓣竟然幽幽打开,在雪夜中散发出特有的清香。
宁长风看着指尖跳动的异能,神情若有所思。
就算是前世,他也只能利用木系异能抽取植物里的能量为自己所用,这是第一次他能将体内生成的能量反哺给植物……
这种感觉——仿佛他通过异能与天地万物连通在了一起,彼此交融,互相转化。
顷刻后,绿色光晕在他指尖熄灭,宁长风穿好衣服,从怀中摸出一盒小药罐,指腹沾了点褐色的药泥点涂在额上,遮掩了那点红痣。
雪花安静地落在湖面上,在他脚后,绽放的兰草旁边,一株即将枯死的小树苗开始回青返绿,枝桠间顶出了嫩黄的芽苞。
……
为了避免被发现,宁长风是绕了湖泊一大圈到最远处洗的澡,如今自然要绕回去。
只是才走了小半程,他便听到了哗啦的水声和低语。
约莫也是哪个看这湖水暖和来洗澡的。宁长风心里想着,掉转脚步不欲打扰。
他没有刻意收敛气息,脚步踩在松软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怎知对方敏锐地一转头:“谁?”
话音未落先听见一声极低的轻呼,接着芦苇丛一片摇荡,从中跃出一道身影,携着刀光朝他削来,两人瞬间打了个照面。
“是你!”林子荣猝然收刀,挑起岸边衣物,返身裹上方才还在洗澡的人。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瞬息之间,转眼那人就被裹了个严实,挡在林子荣身后。
黑灯瞎火的,若是寻常人恐怕连那人长什么样都不能看清,偏偏宁长风目力极好,不仅看出那人是林为,还瞥见了他额间一闪而过的红痣。
宁长风顿时有些哑然,敢情人家是个哥儿。
难怪入军营的第一晚他揽着人家肩膀被一脸抗拒地推开了。
“哥……”林为捏着林子荣的衣角,恨不得将自己藏进他的影子里。
“别怕。”林子荣低声道,将弯刀横在胸前,目露凶光:“你看到了什么?”
虽说他自己这具身体也是个哥儿,宁长风还是将视线挪了开,落在面前的草地上,语气却不算息事宁人:“你不想让我看到的,都看到了。”
果然林子荣怒气满面就要上来砍他,被林为死死拉住了:“别,咱们打不过他。”
说着强行将林子荣拽到身后,自己站出来,朝宁长风抬了抬下巴,趾高气昂道:“你,你要告发就告发,休想威胁我和我哥!”
宁长风一时无语。
谁要告发他了?要不是这哥们提着刀要砍他,他压根就不会发现这件事。
不过既然老天都把机会送到他面前了,不用似乎更不合适。
林为说完浑身都在打颤,北昭律规定,若发现哥儿或女子假扮从军者,鞭刑八十,不死则充作官妓,永世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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