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字辈三人组齐齐摇头。
云浮由衷感慨:“我突然发现,爱听八卦也不是全无用处……云崖,是我误会你了,以后我不叫你‘八卦精’了。”
“那也不能叫我‘古板怪’了。”
“这个有待观察。”
“臭美精!”
“……”
云霄轻咳一声,打断两个人的打闹:“云崖,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可多了——”
“关于这个铃铛,还有贺兰将军,事无巨细。”钟离东曦沉声道。
云崖瞄了眼他的神色,连忙认真起来,说:“还真有一件事,说是贺兰将军少年时跟人打赌,把那个金铃铛输了出去,后来心有不甘,又找先前的工匠打了个一模一样的。
“当初有不少人崇拜贺兰将军,因此找到那位匠人也想打个一样的铃铛。没想到,那匠人却说,两只铃铛本就是一对,并非一前一后,而是同时制出来的,贺兰将军亲自画的图样,打算送给心上人的,因此不许他再做给旁人。”
院中一时有些安静,唯有云浮突然开口:“所以,贺兰将军的心上人……是桑桑?”
第15章
云浮当然是开玩笑的,不料惹怒了辅国大将军贺兰康的头号崇拜者——冰山又暴力的美人,云烟。
“来,咱们谈谈。”
云烟像是拎小猫崽那样捏住云浮的后领,轻轻松松把人拎出去了。
云浮张牙舞爪地大喊:“云霄,救命!”
云霄摇着折扇笑眯眯:“云浮别怕,我在心灵上守护你。”
云崖倒是颠颠地跟出去看热闹了。
这下,屋里只剩下可以认真谈事的大人了。还有一只虽然年龄尚小,但已经相当成熟稳重的小桑桑。
“这铃铛想来是邻家小郎君送给桑桑的。”云霄猜测到。
钟离东曦摇摇头:“仅从年龄推测,更有可能是老楚头。”
云霄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若这一猜测没错的话,查出贺兰将军当年把铃铛给了谁,就能知道老楚头的身份……既是贺兰将军的心上人,约莫是衡阳郡主?”
钟离东曦一笑,道:“论八卦能力,还是云崖更拿得出手一些。”
云霄拱了拱手,玩笑般道:“想来殿下已经心里有数了,还望不吝赐教。”
“是姜纾。”
云霄一愣,难以置信道:“姜纾?已故姜太傅的嫡孙?那个十五岁考中探花,被先帝钦点为太子少师的姜家天才?!”
钟离东曦缓缓点头。
云霄不淡定了:“他不是个男子吗?怎么会是贺兰将军的心上人?”
钟离东曦笑而不语。
云霄还是有些难以理解:“也不对啊,听闻贺兰将军这些年一直在找他,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他们不是有仇吗?”
“找人是真,至于仇恨……”钟离东曦轻笑一声,“你信吗?”
云霄飞快地摇着扇子,好不容易才捡回自己被冲击得七零八碎的智慧:“属下有个法子,虽然不能确定老楚头是不是姜纾,但至少可以推断出他是不是贺兰将军要找的人。”
“说。”
“只需将贺兰将军这些年的行迹单子与老楚头的过所找来,一对便知。”
所谓“过所”,类似于一种通关文牒,每到一个地方需由看守城门的兵士盖一个戳,不然会被当做流民或逃犯抓起来。
钟离东曦点头:“去办。”
一个时辰后,老楚头的过所抄本与贺兰康这些年的行迹抄录一起放在了钟离东曦案头。
两相对比,一目了然。
云霄瞠目结舌:“我已经开始好奇了,老楚头那张面具下藏着怎样一副男女通杀的绝世美颜……”
钟离东曦淡淡一笑,目光变得悠远:“你当年不在京城,没有见过姜家小郎的风姿,那一颦一笑的气度,举手投足的洒脱,满腹的锦绣文章与矜贵风骨,令多少先学后辈为之折腰,连嫉妒都生不出来。”
然而,这一切都终结在了十五岁那年。
今上谋朝篡位,杀尽皇亲贵胄,姜纾的祖父姜太傅拒写即位诏书,并指着今上的鼻子大骂“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被盛怒的今上杀鸡儆猴,判了个满门抄斩。阖府女眷不甘沦为官奴乐籍,悉数引颈自刎。
唯一活下来的只有还差一天就满十六岁的姜纾。是天下学子儒生咬破指尖、血书联名保下了他的命。
云霄唏嘘不已。
“既然有了那份血书,但凡圣上不想遭受天下读书人的唾骂,就定然不会动他,那他为何要假借‘老楚头’的身份,还特意找来一个孩子?”
钟离东曦沉吟道:“除非,他本来就是为了那个孩子。”
云霄愣了一下,猛地站起来:“邻家小郎君该不会就是、就是——”
钟离东曦缓缓点头。
宫变那日,先皇后于寝殿纵火殉国,大火扑灭后,叛军只在废墟中找到了先皇后焦黑的尸身,小太子与传国玉玺不翼而飞。
云霄不解道:“既然要救小太子,为什么不干脆找一个尸体代替,如今这样不是相当于昭告天下,前朝太子还活着吗?”
钟离东曦微微一笑:“这才是先皇后的大智慧——让世人知道,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还活着,将来若他起兵复国,才能师出有名,一呼百应;若他只想做个普通人,安稳一生,亦会有前朝旧臣站出来相帮,天下文人大儒为其陈情,反倒让龙椅上那位不好下手。”
云霄揉揉肚子,一脸的不可思议:“我居然吃过前朝太子烤的羊肉串。”
钟离东曦把手边的茶盏推给他,自嘲一笑:“你还喝了当今‘废太子’亲手斟的茶。”
云霄表情更魔幻了。
***
在“背不过书就不能摆摊”的威胁(划掉)激励下,楚溪客超额完成任务,不仅顺利背过,还默写了一份乖乖交给老楚头。
老楚头刚一点头,楚溪客就如脱缰的小野马一样飞奔出大门,到铁匠铺搬他的“复合式烤炉”去了。
“依着小郎君的要求,炉台是用泥瓦砌的,三尺长,半尺宽,长条形;分了上下两层,上层放炭火木柴,下层兜炉灰,中间的隔板可拆卸。”
“烤架也是按照小郎君的图纸打制的,一共三套,烤串的,烤菜的,烤鸡烤鹅的,若非炉台不够大,整只羊都烤得!”
能亲手做出这么一个新奇又实用的炉灶,铁匠也是欣喜的,单是这么介绍着就容光焕发,仿若将士们打了大胜仗。
楚溪客笑盈盈地恭维道:“还是师傅手艺好,我都没想到成品出来能这么完美。”
“不不不,要不是小郎君的图纸精妙,单凭我这脑子是万万想不出来的。”铁匠师傅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看,能不能把这图纸卖给我,这套炉子就不收钱了,我再倒找你三吊……”
这话倒让楚溪客吃了一惊。
要知道,这个时代可没有“专利”一说,就算铁匠师傅不买他的图纸,擅自打出一模一样的烤炉拿出去卖,楚溪客也只能吃下这个暗亏,即使告到衙门里也没人管。
“师傅这般讲道义,我也不好挡了您的财路,不然这样,三吊钱不必给我,这套炉子我就白要了,权当拿图纸跟您换的,可好?”
铁匠师傅皱眉:“这不成,我一个大老爷们贪你一个小娃娃的便宜,说出去我铁老三还在不在这行混了?!”
这大嗓门,把楚溪客吓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吵架呢!
楚溪客只能退了一步,烤炉白拿了,钱没要,不过,往后再打什么东西铁老三只收成本价。说实话,恐怕比三吊钱还划算。
铁老三还告诉楚溪客,不用担心这炉子被人模仿,没他铁老三点头,满长安的铁匠没人敢动锤,这就是铁匠们的行规,比衙门的律令还好使。
真好。
楚溪客挑着沉甸甸的扁担,美滋滋地到了平康坊东门。
已经临近傍晚,现在摆摊卖的就不是早点,而是夜宵了。
不用担心卖不出去,这可是平康坊,越到晚上越鲜活,秦楼楚馆灯红酒绿,文人学士觥筹交错,坊门一关,该怎么热闹就怎么热闹!
东门附近摆摊的还是早上那批人。
彼此对视,双双喜笑颜开。
“楚老弟可算回来了!自打没了羊肉夹馍,咱们这生意都跟着冷清许多!”
“来来来,地方还给你留着呢!”
“书读得怎么样了?可是被夫子赶出来了?”
“那不能够!”
楚溪客一边打扫着地方一边笑盈盈地跟摊贩们搭话:“小弟我聪明着呢,已经背过好长一大段了,什么大学的理想,是为了彰显光明的德行啊,要记得亲近百姓啊,时刻保持平静的心情啊,还有,用勤劳的双手发家致富也很重要!”
他嘿嘿一笑:“最后一句是我加的。”
有人扬声道:“咱们倒觉得,还是楚老弟加的这句最实在!”
大伙一通笑。
这番对话若是让正经文人听到,八成会嗤之以鼻,但摊贩们却十分买账。
楚溪客仿佛天生就有这样的本事,总能以让人愉悦的方式跟不同阶层、不同职业的人打好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