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周围人或惶恐或恭敬的目光大大地弥补了他破碎的自尊心。
三皇子压下不耐烦的情绪,故作洒脱地看向众人:“这谜面说难也难,不过也不是不能猜出来,诸位可有解了?”
一众读书人交头接耳,摇头的居多。
三皇子又看向钟离东曦:“兄台可猜出来了?”
钟离东曦不咸不淡地说:“若我猜出来,你便认输吗?”
三皇子一噎,当着众人的面努力维持着体面,说:“兄台说笑了,既是我的谜面,自然不能假手于人——是‘小寒’。”
寒,在古籍中不仅指“寒冷”,还有“贫寒”之意,借此引申为“害怕”。回到谜面“害怕上当”,“当”字上面刚好就是个倒写的“小”字,因此这谜底便是“小寒”。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恭维起来。
自然,也有人唱反调的:“我们没读过书,不知道什么‘拆字、换字’的,能不能说几个咱们这些大老粗也能猜出来的?”
啊这……还真没准备。
林掌柜一时有些为难,隐晦地向楚溪客求助。
楚溪客便站起来,看向说话那人:“敢问这位大哥在何处高就?”
对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地里刨食的,大字不识一个。”
楚溪客笑笑:“那我就出一个田地里有的吧——小小一头牛,不拉犁和耧,力气虽不大,背着房子走。”
对方略略一想,扬声道:“我知道了,是蜗牛!”
楚溪客竖起大拇指。
他周围想来都是庄稼人,似是没料到还有自己也能猜出来的灯谜,一时间群情高涨,纷纷催促着楚溪客再说一个。
楚溪客朝李翠娘挑了挑眉:“要不要一起来玩玩?你若能把我家小钟离难住,咱们的赌约照例算数。”
李翠娘就算不想也不行了,没见三皇子脸上的笑都撑不住了吗?
于是,她拍拍手上的黄豆渣,缓缓说道:“‘浑身艳丽穿花衣,甘菊凤在花中行’,同样是打一个田里有的。”
“这个是扑棱蛾子!”不等钟离东曦回答,围观百姓就嚷了出来。
李翠娘笑着点点头:“谜底是‘彩蝶’,说‘扑棱蛾子’也没错。”
众人哈哈大笑。
接下来轮到楚溪客:“身黑似木炭,腰插两把扇,往前走一步,就得扇一扇。”
百姓答:“黑老鸹!”
三皇子见缝插针秀智商:“不只乌鸦,鹩哥也有黑羽的。”
楚溪客大度地点点头:“嗯,这题算你对。翠花,该你出了。”
一声“翠花”险些让李翠娘冲过来挠花他的脸。她狠狠地白了楚溪客一眼,说:“小小白姑娘,住在硬壳乡,做成盘中餐,味美扑鼻香。”
钟离东曦道:“田螺。”
又轮到楚溪客,他晃了晃脑袋,想了一个好玩的:“哪样动物用眉毛呼吸?”
这一问,倒把众人难住了。
这世上还有用眉毛呼吸的动物呢?不是,本身有眉毛的动物就不多吧?
楚溪客歪头看向三皇子:“你可答得出来?”
三皇子面色僵硬,他要能答出来也不至于半晌不开口了。
楚溪客又笑眯眯地看向钟离东曦:“钟离公子可知道?”
钟离东曦其实也没听过这个谜语,但他了解楚溪客,深知如果用正常的解谜法子八成不对路,于是试着从他家鹿崽的角度去想。
没一会儿,他便露出笑意:“可是‘羊’?”
楚溪客笑弯了眼:“我家小钟离就是坠坠坠、坠棒的!”
众人不解:“为何是羊?”
“扬(羊)眉吐气呀!”楚溪客哈哈大笑。
众人稍稍一愣,也笑了起来,这已经不是猜谜,而是脑筋急转弯了,但是管他呢,好玩就行啊!
三皇子可就不那么高兴了,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居然输给了一个乐师!
在他发羽-西<整难之前,李翠娘及时站出来,叉着腰控诉楚溪客:“你这算什么灯谜,分明是拿姑奶奶消遣,我可不认!”
楚溪客抱着新得的花灯,得意洋洋:“愿赌服输吧,翠花同学。”
李翠娘气道:“再乱叫,看我不打你。”
楚溪客幼稚地做了个鬼脸。
李翠娘也撇开花魁的包袱,跟他打闹起来。
这么一通插科打诨,倒让三皇子冷静下来。
他拦住李翠娘,温和一笑,说:“这位小郎君说得没错,是我技不如人,愿赌服输……翠娘,抱歉,金猪灯只能另外找机会帮你买一盏了。”
这么一番话,反倒赢得了一片赞誉。
直到三皇子扶着李翠娘上了马车,周围的读书人依旧在感叹:“三皇子果然是温润雅量,有君子之风!”
楚溪客看着李翠娘的背影,撇了撇嘴:“多好一个姑娘,就是眼神不太好。”
钟离东曦扳过他的脸:“六个呼吸。”
楚溪客:“啊?”
钟离东曦:“上次李翠娘离开,你盯着她的马车看了六个呼吸的时间,这次又是,若非我打断,鹿崽是不是还要看更久?”
楚溪客求生欲极强:“那个,你听我解释!”
钟离东曦点头:“嗯,你说。”
楚溪客:“……”
标准答案不应该是“我不听我不听”吗?
……
另一边,李翠娘上了马车,亦是忍不住挑起车帘往这边看。
灯火阑珊处,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相对而立,小郎君一颦一笑鲜活有趣,美人乐师眉目清冷,眼底却满含着深情。做工精美的狐领大氅被风撩起一角,交叠缠绵,亲密无间。
这是她终此一生都求不来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马车旁,三皇子没有注意到李翠娘的情绪,他招手叫来一名心腹,冷着脸下令:“去查查,那个钟离乐师究竟是何方神圣!”
***
楚溪客一个“么唧”就把钟离东曦哄好了。然后,两个人就提着一串精美的花灯,去芙蓉园和姜纾他们汇合了。
芙蓉园紧挨着曲江池,原是开放的,逢年过节供百姓游赏。五公主出生后,今上便把芙蓉园景色最美的部分圈起来,赐给了五公主。
园中有一片浅湖,是从曲江池引来的活水。神奇的是,曲江的水潺潺地流着,浅湖中却结着冰。
五公主命人在冰上凿了一个大窟窿,拉着楚溪客比赛捉鱼。
楚溪客比她兴致还高,当即把全家人叫在一起,打算分成两组。
所谓的全家人,就是钟离东曦、姜纾、贺兰康以及阿肆。对了,还有桑桑和二桑。
“我选舅舅!”五公主机智地挑了一个武力值最高的。
“你舅舅不同意。”贺兰康毫不留情地拒绝她,然后就坐到姜纾身边,给人家当拎鱼小弟去了。
姜纾已经用自制的鱼竿,钓上来好几尾大胖鱼,他身后的胡椅上,挂的便是楚溪客和钟离东曦赢来的那个“仙女猫灯”,贺兰康手里也有一盏,是楚溪客硬塞给他的“大金毛灯”。
一猫一犬一左一右挂在胡椅上,照亮了那一方小小的冰面,旁人的确插不进脚。
五公主鼓了鼓脸,改变主意:“那我选二桑!二桑打架厉害,抓鱼一定不在话下。”
楚溪客坏笑:“你确定?”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五公主看着他的表情,其实有点不确定了。
楚溪客继续逗她:“不改了?”
“不改了,我就不信二桑还能比不上短腿小桑桑!”五公主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楚溪客神秘一笑:“那就开始吧!”
钟离东曦和楚溪客一队,阿肆和五公主一队,两队各占了一个冰窟窿,你捞一条,我捞一条,彼此不分伯仲。
这时候就需要桑桑和小虎斑发挥作用了。
楚溪客大喊一声:“桑桑,过来抓鱼啊!”
桑桑和小虎斑原本正穿着防滑的小鞋子在冰面上玩耍,听到叫唤,桑桑一下子就跑过去了。
刚好,一尾小鱼冒出冰洞透气,桑桑想也没想就勾在小鱼脑袋上,愣是把人家给勾了出来!
楚溪客眼疾手快地捞到水桶里。
桑桑看了一眼,确认小鱼是安全的,于是不用楚溪客再说,就尽职尽责地蹲守在冰洞旁边了。
这个黑洞洞的窟窿里一定还有更多小鱼朋友等着我去拯救——这便是桑桑此刻的想法了。
五公主充满希冀地看向小虎斑:“二桑,靠你啦!”
小虎斑迟疑了好一会儿,直到桑桑回头冲他喵喵叫,它才终于下定决心,一步一跳着走过来,仿佛脚下踩的不是冰面,而是雷区。
好不容易靠近了冰洞,刚好有一尾大鱼跳出来,以小虎斑的能力,根本不需要怎么用力就能一爪子拍过来,没想到,它却“喵”的一声炸起毛,大跳着向后退去。
“哈哈哈哈哈哈!”楚溪客笑得直不起腰。
五公主目瞪口呆:“二桑它……怕鱼?”
“不是怕鱼,是怕水!”楚溪客无情地说出真相。
在家里时,桑桑每天都会去小池塘边巡视,用爪子或尾巴跟池塘里的小金鱼打招呼,小虎斑从来都是远远地站着,用意念陪伴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