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东曦点头。
楚溪客又道:“那是不是只要改正了,就可以被原谅?”
钟离东曦再次点头。
楚溪客弯起眼前,往他跟前凑了凑:“这样说来, 洞房花烛夜我离家出走,现在知道错了, 并且决定认真规划将来的日子,东曦兄是不是可以原谅我?”
在楚溪客期待的目光中, 钟离东曦摇了摇头。
楚溪客难以置信地眨眨眼,说好的知错能改就可以被原谅呢?
钟离东曦笑着说:“先有责怪, 才谈原谅。我从始至终都未曾怪过你,又何谈原谅?”
楚溪客:“……”
此时此情, 不以身相许一下下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
“吧唧~”
楚溪客原本是想送上一个“香吻”的,结果力气太大, 直接把吻变成了啃, 在钟离东曦英挺的侧脸上留下一个特立独行的小牙印。
楚溪客心虚地轻咳一声,把头埋在钟离东曦胸前,双肩可疑地颤抖,乍一看像是自责地哭了, 实际却发出“吭哧吭哧”的小猪笑。
钟离东曦拥着他生机勃勃的年轻身体, 只觉得, 有了这头小鹿崽,纵使万里江山都不舍得换。
……
大安坊的地价是真低,几乎要跟通济坊的租金持平了。
尤其是楚溪客看上的西南角那一带,明明有水渠,有土丘,有草甸,还有小树林,都能自给自足养活一个小村落了,偏偏没人愿意住。
楚溪客当机立断,决定改租为买。
不过,大笔开销,还是要请示家长的。于是,他拿着写好的计划书去找姜纾了。
姜纾愣是从那张鬼画符般的图纸中看出了端倪,提笔一圈:“不妨把这片洼地也买下来,用来掘土盖房子,等到春夏之际,这片土坑就会自然形成湖区,用来排水防汛。”
“还能养鱼养虾、种菱角和莲藕!”楚溪客兴奋道。
姜纾微笑点头:“不妨再养些青蛙,用来防蚊虫。”
楚溪客连忙点点头,毛手毛脚地记在计划本上。
旁边,贺兰康瞄了一眼,毫不留情地嘲笑:“这笔狗爬字,出去可别说是阿纾教的,免得我家阿纾在太学里抬不起头。”
楚溪客白了他一眼,长吁短叹:“唉,要不说还是得有家长呢,要不是阿爹指点,我哪里知道买地还有这么多门道啊!
“不过呢,家长和家长也不一样,有些人就不那么靠谱了,说是拿我的军体拳换枢密院的肉丸订单,结果呢,这都快进腊月门了,也没见着订单的影子!”
贺兰康眉头一挑,从怀里抽出一张盖着枢密院大印的文书:“巧了不是?本来今日特意过来,就是为了这个,既然没良心的小崽子觉得我不靠谱,那我干脆就不靠谱到底好了。”
说着,就要撕掉。
楚溪客嗖地一下扑过去,急吼吼抢到手里,小心地把折痕拍拍平,看着上面“每日一千斤”的字样,笑得见牙不见眼。
“嘿嘿嘿嘿嘿,怎么定这么多啊,整个枢密院拿肉丸洗澡都够了。”
贺兰康道:“自然不是枢密院的那帮老头子自己吃,是给十六卫旅帅以上的将领加餐的。”
不然就不只是一千斤了。
楚溪客眼睛倏地瞪圆:“今上不知道是楚记肉丸吗?就不怕我在里面下毒?”
贺兰康神秘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楚溪客懂了,看来八成是这位手眼通天的大将军做了什么,让枢密院上下瞒天过海。
“那就多谢准阿娘了。”楚溪客不伦不类地拱了拱手,跑到门外,又把脑袋探回来,“你才不是‘特意’过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半夜三更爬阿爹的床!”
“咚”的一声,一个四四方方的沙包砸在门框上。
楚溪客龇牙一笑,跑走了。
两位长辈相视一笑。
姜纾语带埋怨:“以后想来就来,别再翻墙爬窗,省得在孩子跟前丢脸。”
“得令!”
贺兰康勾住姜纾的腰,满意地瞅了眼楚溪客离开的方向,臭小子,关键时刻还有点用。
姜纾看着长安坊市图,沉吟道:“你看,丸子作坊开在通济坊,通济坊紧邻启夏门,奶茶作坊又选在大安坊,刚好在安化门一侧……”
而启夏门与安化门是长安城两个至关重要的门户,若是把这两个城门控制住了,半个长安城就到手了。
姜纾道:“你说,崽崽是歪打正着,还是有意为之?”
贺兰康一笑:“不用想,肯定是歪打正着。”
姜纾不满道:“崽崽挺聪明的,未必不是有意为之。”
“问问就知道了。”贺兰康笑笑,朝着正在院子里招猫逗狗的楚溪客喊,“崽啊,你小爹问你,为何选大安坊?”
楚溪客扯着嗓子回:“大安坊地价便宜啊,比通济坊的租金都便宜,以后咱们全家都能过去盖个大房子养老嘿嘿嘿……”
贺兰康噗嗤一笑:“有点聪明,但不多。”
姜纾无奈地摇摇头,眼中亦是盛满笑意。
***
楚溪客从家长这里拿到钱,就去衙门转地契去了,照例是钟离东曦陪着他。
大安坊在朱雀大街以西,归长安县管辖,因此他们去的是长安县衙。
说起来,长安县令还是个老熟人——当初帮助楚溪客给万年县令下套,让楚溪客成功拿到廊桥补助款的裴诚。
裴诚出身世家,只是为人低调,整日不回家,就住在长安县衙,身边只有一个健仆外加一个小书童打理生活,进出就骑个小毛驴,日子过得单调又自在。
楚溪客进了县衙,原本以为会是主管土地买卖的县丞或主簿同他接洽,没想到裴诚会亲自出面。
而且,对方毫不掩饰对楚溪客的重视:“小郎君果然有眼光,把大安坊最有潜力的一片地界都给圈住了……既如此,不如把城墙底下这一片也划进来,瞧着也齐整不是?”
楚溪客一看,还真是,倘若把这片地方也买下来的话,大安坊十字街西南这四份之一的地方就都是他的了!
楚溪客沉浸在即将成为“地主”的喜悦中,没有注意到钟离东曦别有深意的目光。
楚溪客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
正常情况下,城墙往里五百步的地方都是驻兵地,不往外售卖。更何况,那里还有一条暗道,直通安化门城楼,若真打起仗来,楚溪客的人可以第一时间登上城楼,夺取主动权。
这一点,裴诚这个长安县令定然是清楚的。
钟离东曦看向裴诚。
裴诚坦坦荡荡地迎上他的视线,平静的目光已然给出了答案——他在向楚溪客示好。
这边,楚溪客暗自兴奋了一会儿,不忘征求钟离东曦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钟离东曦微笑颔首:“我觉得可以,四四方方的,寓意也好。”
“那就有劳裴明府了。”楚溪客把飞快改好的新契书递过去。
裴诚大印一盖,楚溪客就是名副其实的小地主啦!
两人离开后,裴诚背着手,念着之乎者也的文章,晃晃悠悠地回了后衙。
小书童正打包书册,一边整理一边碎碎念:“我说呢,明明昨日就到了任期,该搬到京兆府衙去了,偏偏要多留一天,原来是为了在那个小小的契书上盖上你的私印。”
裴诚笑呵呵道:“你还小,不懂这里面的门道,别看如今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地契,将来可是要当成大事件记在史书里的。说不定,千百年后,后世知道我‘裴诚’的名号,就是凭着这个小小的契书。”
小书童无奈叹气:“您要真这么在意名利,怎么就不能疏通疏通,就算做不了尚书,侍郎总是可以的吧?”
裴诚敲敲他脑门:“这不是指着你呢嘛!牛儿呀,我已给你脱了奴籍,明年二月礼部试,不得考个一甲给你家阿郎我争争光啊?”
小书童露出一个“鲨了我吧”的表情,当即假装忙碌地背过身,装书的动作快了三倍。
裴诚藏着笑意,念叨:“你看看户部徐尚书家的那个缨娃,和你年纪差不多,‘四书’都背得滚瓜烂熟了,唉,比不了,比不了啊!”
小书童不满地哼道:“等阿郎当上户部尚书,我也把那个‘四叔五叔’的给背熟!”
裴诚笑着摇摇头,怡然自得地拿起一个竹筒,慢悠悠喝了起来。
竹筒上刻着“楚记奶茶”四个可爱的喵体字。
***
一般来说,北方冬日里是不会盖房子,主要是因为土地上冻,不好挖掘,费时又费力。
但仙草作坊用得急,楚溪客刚好又遇见一批好帮手,也就顾不上冬日不冬日了,就那么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晨光熹微,大多数人还钻在被窝里猫冬,大安坊已然热闹起来。
老驴头一声口哨,窝棚里齐刷刷钻出数十名少年,虽然看着黑黑瘦瘦,但干起活来半点不含糊,来回几趟就把前一天晾好的土坯拉到工地上了。
当初,老驴头把这些少年们介绍给楚溪客的时候,是这样说的:“你在通济坊不是有个野狗帮吗?正好,这边也有一帮娃娃,原先一个个傻乎乎地赖在我这里,以后就甩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