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开卧室门就要出去。
江岚赶紧拦住她:“你去哪儿?”
“你不是说要睡了吗?我去别的房间。”阮蓁蓁低着头说。
江岚拿她没办法:“你晚上就在这个房间睡不行吗,不喜欢这里?”
阮蓁蓁声音小小的:“这是你的房间,我今天都睡了一天了,不累。但是你这么久没休息,肯定累了。”
江岚在火车上就没怎么睡,又赶时间忙了一整天,这些阮蓁蓁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有数。
江岚这才反应过来,小姑娘别别扭扭地闹了半天,原来是心疼她。趁她做饭的时候,小姑娘说不定就看过几个房间了,对家里情况知道一些,想让她晚上睡个好觉,又不好意思直说,才这样拐弯抹角地表达关心。
“你去看过其他房间了?”她问。
果然,阮蓁蓁点了点头。她想了想,低着头又说了一句:“我去睡那个小床吧。”
那怎么行。江岚皱眉,她又转身看了看主卧里的大床,终于下定决心提议:“要不然,我们就先在这里一起睡,明天房间收拾出来了再分开?”
她说话的语气很郑重,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
阮蓁蓁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都是委屈:“我们以前经常一起睡的,那时候你从来不嫌弃我。”
江岚这才知道小姑娘误会了,可这种事情她又没办法解释,只能干巴巴地说:“蓁蓁,我现在也不嫌弃你,我什么时候都不会嫌弃你的。”
她只看见小姑娘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多少。
阮蓁蓁其实也讨厌自己这么别扭矫情,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她看到了江岚上台的模样,当时她心里有多么自豪骄傲,现在心里就有多少的自卑慌张。
江岚虽然熟悉小姑娘的性格,可她也没什么感情经验,因而她根本就不知道悄悄动心又不自知的小姑娘,一个人默默地纠结了多少次。
两个人明明互相暗恋,却一个迷迷糊糊不明白自己的感情,一个又晕晕乎乎不懂得对方的心思。
“我真的不嫌弃你。”江岚憋了半天,也只说出来这么一句。
她现在可不敢随意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了,原来不知道自己心思的时候,她还能没正形地说上几句,可现在明知道自己感情了,再当着小姑娘的面这么说,不就成明目张胆的调戏了?
小姑娘还小,什么都不懂,江岚唯恐一不小心弄巧成拙。她原本最会“花言巧语”,现在却吭哧半天,还是重复了之前那么一句话。
两个人心思各异,别别扭扭地分别洗漱好,睁着眼睛躺上了同一张床。她们一人占据一侧,明明在一张床/上躺着,气氛却僵硬地仿佛隔开了十万八千里。
江岚怎么也睡不着,心里一直在反思,到底是哪个步骤有了问题。
明明白天的时候气氛还挺好的,小姑娘又是主动让她抱,又是乖乖被牵小手,怎么一到晚上,突然就别扭起来了?难道是因为她打算和她分开睡吗?可现在这情况,她怎么能和小姑娘睡一张床。
不过明知道不能,她们到最后其实还是睡了一张床。江岚想到这里就忍不住身体僵硬,小姑娘就躺在她身边,她胳膊一伸就能碰到她。
明明以前两个人一起睡过很多次,可从来没有哪一次,让她这样心慌过。
阮蓁蓁心里也很烦闷,她来回小幅度地翻身,却始终没有向江岚那边靠近半点,一直都睡在床侧靠边的位置。
到了后半夜,两个人终于都撑不住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江岚心里有事,睡得不熟,因而一声闷响突然传过来的时候,她立刻就睁开了眼。
床的另外一边是空的。江岚只来得及借着月光看了一眼,就立即起身打开了灯:“蓁蓁?”
她的拖鞋就在床边,但她根本没有注意,光着脚就踩在了地上。
房间里一片寂静,僵了几秒才传来一点细碎的声响。
阮蓁蓁从地上坐起来,脸色涨得通红,声音细小地几乎听不见:“我没事。”
她居然掉下床了。她从记事起,从来没有掉过床,现在却在江岚面前出丑了。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江岚已经来到了身前,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疼吗?”她问,声音和动作一样轻柔。
阮蓁蓁摇头,低着头不敢看她,羞怯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伤到哪儿了没?”江岚顾不上那么多,将她放在床/上,摸/摸她的后脑勺,又摸/摸胳膊摸/摸腿,连带脚丫都小心翼翼检查了一遍,确定她没受伤才松了口气。
阮蓁蓁的脸已经红得要滴血了。
“江岚姐……”她轻轻推她,“我真的没事。”
江岚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她顿了顿,再次开口:“没事就好。”
她没问小姑娘是怎么掉床的,怕她恼羞成怒,况且这样的情况,她不问也知道。
无非就是小姑娘和她赌气,晚上只想着要睡得离她远一点,结果太靠近床边,一翻身就摔下去了。
江岚想想就觉得自己有病,小姑娘年纪小,可她自己又不是不懂事,就为了自己那点小心思,居然就眼看着小姑娘闹脾气也不知道哄,结果还让她半夜受惊了。
她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一边扶着小姑娘躺下,她这回也不躲了,大大方方地把小姑娘揽进了怀里,两个人都睡在床的正中,再也不怕掉床了。
之后的日子,两个人都默契地忘了还有其他房间这回事,一直就这么自然地保持了下来。
……
江文柏说到做到,很快给阮蓁蓁介绍了几个杂志约稿,又给她讲了些注意事项,就放手让她试试看。
阮蓁蓁在这方面确实是有灵性,她拿给江文柏看的稿件,几乎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大问题。唯一一点,她实在是年纪小,阅历不足,因而能写出来的稿其实不多。
江文柏开始的时候还帮她修改一些小问题,又帮她投了两次稿,后面她自己熟悉了流程,他就连这点小事都不用管了。
阮蓁蓁写东西从不敷衍,但凡是她能写出来的,几乎都能过稿——杂志稿原本的要求也不高。再多的江文柏就不乐意教了,说是要等她回去,再面对面好好教她。现在就让她没事写点零碎的稿件练手。
关于这点,江岚十分赞同。
她原本就够忙了,结果现在小姑娘成天琢磨怎么写东西,心思全都放在她爸身上,简直比她还要忙。
有时候一天下来,两个人都说不上几句话,很多次她问了好几遍,小姑娘才一脸懵地回一声“啊?”,显然是没注意她说了什么。
江岚没想到她还有要和她爸争宠的一天,气得每次打电话都要说上一句“再教下去就要教傻了。”
她再去忙的时候,小姑娘也明显不如刚来的时候黏她了,总是十分干脆地答应一声,转头就忙着琢磨写东西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小姑娘除了在写那些杂志稿,居然还在偷偷写小说。她每天琢磨的也不是怎么过稿,而是怎么编小说接下来的情节。
江岚这里是没断过网的,小姑娘偶然逛了几个小说网站后,立即就沉迷了进去。那些小说里的人物多么鲜活,可写小说的人却能够随意主宰笔下人物的命运,泼天富贵的权势还是家破人亡的惨剧,笔锋一转就完全是两个世界。
阮蓁蓁没觉得自己也能有那些人的本事,可这不妨碍她偷偷写一个故事,存在手机里只给自己看。
她笔下的主角名叫简澜——拼音jianlan,首字母JL,和江岚的JL是一模一样的,就连/发音都有些相似。
她怀着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小心思,一整个暑假,漫长的两个月,用尽了心思,只为简澜这个人物,写出了一整本的辉煌。
江岚从最开始的不知道,到后来的知道却假装不知道,看着小姑娘捧着手机如痴如醉地打字,心里五味杂陈。
阮蓁蓁的天赋江岚看在眼里,她原本想的是要让小姑娘和她爸爸一样,成为传统的、受人尊敬的实体书“作家”,有她爸的人脉在,再加上小姑娘自己的勤奋和天赋,这点其实并不难做到。
江岚还记得她爸打电话时,提起阮蓁蓁语气里掩不住的赞叹,她是有灵气的,她也愿意努力。可江岚看得出来,她并不是很喜欢那样刻板的文字。
只从写稿件的态度就能看出来,阮蓁蓁写自己见过的、明白的、会写的题材,会用尽全力去写好,可其它超过能力之外的,她并不强求。
但江岚也看到了自己电脑浏览器里满满当当的搜索浏览记录,阮蓁蓁第一次写小说,她有很多地方不懂,这些也没人告诉她,她却十分积极地去查了。
杂志稿会有稿费,小姑娘的小说却是写在手机里给自己看的,别说稿费,连个欣赏的读者都没有,强大的兴趣却支撑着她一直写了下去。
江岚没有看过小姑娘用手机偷偷写的东西,但她知道,篇幅绝对不短。
她最开始没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小姑娘着急去洗澡的时候,手机文档没关,江岚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偷看了小姑娘手机里存着的文档。她看得着急,并没有品味出来主角和自己的相像之处,倒是看出来小姑娘的故事写得相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