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柏面无表情:“江岚,一年多不回家,打到你卡里的钱一分没动,你长本事了。”
“爸,你放心吧,我真的没受什么委屈。卡里的钱没动,是因为我手上有现钱,没必要非要动它——我电话里不是都跟你解释过了?”
江文柏抬抬眼皮:“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没用。江岚,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江岚低下头,不说话了。
江文柏拿起桌子上的一沓杂志——都是登有江岚照片的,一本不少。
“这就是你的梦想?这些不入流的杂志内页插图,就是你拍着胸脯跟我保证过的、绝对不会后悔的梦想?”
他把那沓杂志放在江岚面前的桌子上,动作很轻,语气也不重,却砸得江岚抬不起头来。
她挺直脊背,绷紧下颌,一言不发。
江文柏看她一眼,语气放轻了一些:“我不是要贬低你的选择,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忘了初衷。你说的那些现钱——三流杂志明码标价一张图什么价格结清的现款,不喜欢就可以不去争取。”
江岚抬眼看他,听到他继续说:“爸给你这个选择的底气。你也不需要和我争这口气,缺钱了就开口,我们是亲父女,你怕在谁面前丢人,都不要怕在我面前丢人。”
“我不是在和您置气。”江岚终于开口,“而且我也不觉得这些不入流的杂志有什么丢人的。”
她眼睛扫过那些杂志,突然停顿了一下,江文柏静静地等她继续。
“我本来就是外行,进入这个圈子完全就是零起点,所以再小的平台我也会珍惜。哪怕是将来我真的成功了,也只会把这些当成见证我一路披荆斩棘走过去的路标,不会觉得这些是拖后腿的污点。”
江岚抬头,目光不躲不避地迎上他的视线,“说实话,这些杂志内封都算是好一些的平台,我甚至还去走过免费的T台秀,哪怕是不挣钱,也不会赢得什么名气,我知道这是我喜欢的事,我就愿意去做。”
“您不是常说吗,路都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没有一口吃成个胖子的道理。不过现在也有高级一些的平台在接触我了,我最近还遇到了一位很欣赏我的贵人,您看,只要坚持,总会慢慢变好的。”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您该庆幸,起码我还有着底线,从来不肯脱衣服卖肉。”
这倒是实话,那些杂志上有关她的全都是正经照片,没什么带有暗示性内涵的图片;她身上穿的也都是正经潮服,没什么刻意裸/露的服装。
江文柏本来还端坐着,摆着张严肃的臭脸,等着闺女和他谈理想,却没想到居然还等来了这么一句。
他顿时大怒:“你敢!”
这闺女到底像谁,满嘴跑火车,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还卖肉,这是个女孩儿该说的话吗!
江岚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有您在我的大后方坐镇,我哪敢做这些不三不四的事情。”
眼见着他爸已经绷不住发了火,江岚心想着她这事儿应该问题也不大了,就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爸,你这些书,都从哪儿弄来的啊?平时都收在哪里?”
江文柏瞥她一眼:“我托以前的一个朋友给我寄过来的,怎么,刚刚还跟我大谈理想,现在又觉得丢人了?”
“不是,哪儿丢人啊,不丢人。”江岚笑着,“那你平时都收在哪里啊?如果有邻居过来,会不会看到?”
江文柏呵呵一笑:“放心吧,我平时都扔在床底下,今天才刚刚翻出来。别说小蓁蓁了,就连咱们家耗子都没兴趣看。”
江岚“哦”了一声,慢慢凑近他,努力地装乖卖巧:“爸,累不累,我给您捶捶背?”
江文柏哼了一声,不愿意看她,双腿却诚实地带着他向厨房的方向走:“等会儿再接着教训你,吃饭了没?看你现在的德性,都要瘦成麻杆了,也不知道这么多年的饭都吃哪儿去了,长那么高有什么用?”
江岚跟在她爸身后,笑眯眯地耍贫嘴:“火车上吃了点儿,但还是想吃我爸做的饭。我爸做的饭啊,天下第一好吃。我在京市天天想我爸做的饭,想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江文柏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她。他这个闺女,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性格又拧,经常不听他的话,让人操碎了心。
可他现在看看,曾经整天缀在他屁/股后面,一边颠颠跟着他跑,一边还要叉着腰和他讲道理的小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
她直起身的时候,已经可以和他齐肩并立。
她一个人在外行走打拼,选了错路受了委屈,却再也不会边哭鼻子边嘴硬地和他理论了。
他背过身去,捡起一颗葱丢给江岚:“想吃我做的饭,就经常回家。现在又不是古时候,火车、汽车什么都有,回家一趟这么方便。”
江岚点点头,笑着应了一声:“哎,好。”
江文柏本就没怎么生气,只是心疼闺女一个人在外面受苦,现在她难得回来一次,又努力地收起性子,装出乖巧的模样讨他高兴,他怎么可能还能一直撑着摆出臭脸?
江岚的目的达到了。她嘴硬心软的爸爸,很快就忘了他还在生气的事情,一边颠勺炒菜,一边和她说笑起来,甚至还嚷嚷着好不容易等到她成年了,一定要陪他喝上两杯。
她叹气举杯,和心血来/潮的老顽童爸爸碰在一起,仰头喝了下去。
这世界上有几个会灌自己孩子酒的爸爸?江文柏算一个。
他从来不把江岚当成娇滴滴的女孩来教养,从小就告诉她男女平等,所以他能做到的事,她作为他的孩子,也应该能做到。
喝酒自然也是同样的道理。
江岚无语地看着他,喝两口酒也要拽出一堆大道理的人,除了她爸,估计也没谁了。
菜香满屋、酒气蒸腾,她举着筷子听着耳边熟悉的唠叨,不经意抬眼一扫,看到院子里仍委委屈屈躺在雪窝里的大扫帚,没来由地乐了。
回家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隔开了一个屏蔽词……
☆、送礼物
“妈,你说,我个子是不是太低了?”阮蓁蓁拿着一把卷尺,努力比划着自己的身高。
王丽荷听见声音,抱着小儿子回头看她一眼:“你还没开始长个呢,急什么。”
“一米五……五一、五二。”阮蓁蓁沮丧地收起卷尺,“我什么时候才会长高啊?我们学校有活动的时候,我永远都在队伍第一排。”
“第一排不是挺好的吗,看得清楚,老师讲话也听得清楚。”王丽荷回答。
“可是我们班同学身高都挺高的啊,贾宁安上次说,她都有一米六了。”阮蓁蓁低头看看自己,心里有些难受。
王丽荷顿了顿,转头问阮明辉:“咱们蓁蓁,是不是真的长得有点太晚了?”
阮明辉头都不抬地回答:“你才发现?就她这小矮个,说不定以后就这么高了,不会再长了。”
王丽荷一下子急了:“你胡说什么呢,蓁蓁才多大!她就是长个子比同龄人晚了点,怎么就不长了?”
阮明辉哼了一声:“长呗,我不让她长了?这能怪谁,平时让她多吃点,她不听,现在知道着急了?那挑食不吃饭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着急啊?”
他说话就没好听过,王丽荷看了一眼阮蓁蓁,也不和他置气了。
“我觉得我们蓁蓁可能是缺钙,不过她这么瘦,也说不定是营养不良。这样吧,咱们以后多让她喝几次排骨汤,说不定就有作用了。”
阮明辉“嗯”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阮蓁蓁把卷尺放回里屋,站在穿衣镜前看了自己好一会儿,才垂着小脑袋出去了。
江岚那么高,她这么矮,她们站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好不和谐啊。希望妈妈说得对,她只是还没开始长个子,并不是不会长高了。
晚饭后,阮蓁蓁想去找江岚,却被妈妈王丽荷拦住了。
“江岚都多长时间不回家了,你别去了,让她跟她爸多待会儿吧。等到她有空了,肯定会主动来找你的。”
阮蓁蓁想了想,觉得妈妈说的有道理,这才打消了要去找江岚的念头。
她不知道,哪怕她真的去了,也只会看到一个迷迷糊糊的醉鬼江岚,根本就和她说不上什么话。
这当然是江文柏的功劳,他也喝了不少,把江岚赶去睡觉后,随意收拾一下,他也很快去睡了。
江家屋内外的灯全都熄了,江文柏在一片昏暗中打着呼,睡了一年多以来最为踏实的一觉。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刚下的大雪在阳光的照耀下,已经有了融化的迹象。
江岚起床的时候,江文柏已经把院子里的雪扫在了一起,在院子边缘处堆积成一排。
融化的雪水将庭院周围的泥土浸/湿,但庭院正中的土地还是干燥整洁的。
看到她揉着眼睛出了屋门,江文柏赶紧催促着她洗漱吃饭。这回他倒是正常多了,没有喝酒,也没有傻笑,又变回了那个风趣幽默的江爸爸。
江岚心里还惦记着阮蓁蓁小姑娘,她昨天没找到机会开溜,到现在还没好好跟她说上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