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听哪个是还是否?”朱怀璧嘲讽一笑,继而解释道,“劳稷的发妻名唤闻人瑶,是我……仰慕的一位侠女,她落得那般收场让我始终无法释怀,既要帮你扬名,正好拿劳稷来当垫脚石,也算给那位闻人姑娘报仇了。”
“你喜欢她?要不然我帮你去杀了那个男人出气……嘶!你做什么?!”提起闻人瑶的时候,朱怀璧满眼都是温柔,这让季玉朗心里很是不舒服,只是他刚说完便猝不及防弹了一下脑门。
“不是你想的那种男女之情,还有……我留着他还有用。”
“一个疯子能有什么用?”季玉朗对此不屑一顾,在他看来能被些装神弄鬼 的小手段吓疯的男人不是草包也是废物,又能于大计有和益处。
“你忘了你此行要做什么不成?留着他好让江湖人都记住你堂堂问刀楼少主,被一个德不配位的疯子攀咬。武艺卓绝,人又生得俊朗,偏遇人不淑,被我这样叛主窃位的小人收做了徒弟,郁郁不得志。届时你只需要在侠者会表现一番,便是你在江湖扬名的第一步。”
朱怀璧眉目微垂,神色是极倦怠的,只是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他说这话的时候,平淡得仿佛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整个人陌生得可怕。
细思极恐的是,但凡将今日的闹剧细细捋上一捋,就会发现从劳文越和宁丹鸿的死开始,一切似乎就都在朱怀璧的谋算之内,那他究竟是何时谋算,又是如何避过看守安排推进的,只想想季玉朗就觉得脊背一阵发凉。于是在朱怀璧说完之后,他哑着嗓子问了一句:“那你呢?”
比起谋算和手段,他更在意的是朱怀璧今后该如何自处。或许他自此之后平步青云,诸事顺遂。可出身不好又这般自贬来成全他的朱怀璧呢?
季玉朗生在那世间最是险恶诡谲的宫廷,自幼见惯了人心趋利和拜高踩低,这种事即便换到了江湖人身上也是难以避免的。他几乎可以想象日后旁人会如何议论朱怀璧,会如何无所不用其极贬低他。
“我不需要!”季玉朗抓住面前人的双肩,将人按在墙边,扒开衣裳对着朱怀璧颈间那块还未淡去的齿痕再次咬了上去。
“嘶!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朱怀璧吃痛,想将人推开,却被紧紧扣着肩膀抵住不得动弹。
季玉朗未答,他当然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他只是无法接受被安排踩着朱怀璧才得以完成自己的大业,或许更多的是无法容忍自己的假象变成现实。
“额…打扰二位?”
第十六章 奉剑旧事
男人自窗口探进身来,笑嘻嘻地冲两人摆摆手。他神色自然,似乎丝毫不在意这徒弟将师父压在窗边的‘奇景’。
“嘶!怎得这般大的火气?”尹枭二指游刃有余捏住眼前的刀刃,“尹某十分惜命,季公子还是把刀收回去罢。”
季玉朗眉头紧蹙,很是不悦地质问道:“你来做什么?!”
男人靠着窗边,满不在乎地反问了一句,“季公子方才跟朱兄走前看了在下数次,某不是我误解了?那尹某这就识趣告辞了……”他说完真就转身离开,再一转头就不见了人影。季玉朗也没有料到尹枭行事如此不按章法,他心中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看了朱怀璧一眼后追了出去。
尹枭此人桀骜狷狂,先前与他有过数次交集的季玉朗可以说体会颇深。
二人对视许久却都没有开口,不知过了多久,尹枭摆了摆手道:“季公子赢了,尹某眼睛都瞪酸了。先前听手下说季公子拿了簿子却仍执着于见尹某一面。此刻在下主动来见,季公子怎生又不说了?”
“尹阁主手眼通天,竟连皇室秘辛都能知晓得如此清楚。”
初拿到那些书信证据簿子时,季玉朗自是不肯全信的,那时的他执着于向尹枭求证,听似随意感叹一句,却是实打实的质疑,只是有些话自不必点得太明白,也算是全了双方的颜面。
尹枭只是笑笑答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须知这世上之事,凡是人做下的,便一定会留下痕迹。”
似是答了,也算未答,毕竟似尹枭这般做消息买卖生意的,自有不乐意与旁人分享的消息来路。
“那我又凭什么相信你给我的都是真的?”
尹枭闻言挑眉冷嘲地笑了一声。
他并未答季玉朗孰真孰假,而是毫不顾忌讽刺道:“那容尹某换个说法,您是以问刀楼少主季玉朗的身份与我交谈,还是……永穆太子嫡子萧珏小殿下?”
纵然他早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知晓自己的身世,甚至将一切与朱怀璧和盘托出,但听尹枭唤了他本来的名姓,季玉朗心中仍是一阵澎湃。
见他不说话,尹枭也不待他答什么,继续说道:“现在小殿下可能相信尹某所供书信皆为真?如若殿下还不信,在下还能告知您当年流亡之时舍命护您兄妹的人……”
“够了!”季玉朗,或者说是萧珏出言打断了尹枭的话,“够了……尹阁主,我信你。”
“那尹某该如何称呼您?”
“季玉朗。”若一切皆如尹枭所供书信中陈词的真相,那他们兄妹作为当年的知情者及永穆太子遗孤,走漏消息出去必然会引起王叔的追杀,何况他此刻不过是个江湖人,永穆太子遗孤的身份少一个人知道才为上策,他抬头直视尹枭,当务之急,是要确保这个转卖消息的人不会将自己的消息透露出去,“尹阁主这消息卖得可好?”
尹枭是个生意人,三教九流,皇亲走卒他通通都接触过,似季玉朗这般耿直的消息买主更是十分好猜。
“季公子放心,除了朱兄,再没第三人知道您的身份。往后,也不会有……”
“天机阁的规矩我也知晓一二,尹阁主如此大方,开个价便是。”
“尹某不要银钱,只愿以一个秘密换殿下的信任。”尹枭称呼的是殿下,他神色倏然凝重,不似方才嘻嘻哈哈的胡闹模样,“尹某与殿下同仇敌忾,只望殿下在大业完成之时,替御史大夫尹良誉平反昭雪。”
“你是……”
“当年家父因在朝中拥立永穆太子而遭荣王萧庆祯构陷,幸得忠仆舍命才让在下得以苟活。尹某蛰伏数十年只为寻一个机会……”
御史大夫尹良誉曾为他父王及几位王叔授业,后因结党谋逆等罪名祸连满门,虽然尹家出事时他尚不知事,但亦有耳闻。
“尹阁主这般说,不怕我怀疑你?”毕竟若是稍微多疑些,便会在听过后怀疑尹枭故意提供假的书信,诱导自己,利用他的身份和复仇之心报自己的私仇,而事实上他也不是没这般想过。
“在下不需要殿下相信。”尹枭语出惊人,“本就是将心比心透露给殿下,若是您怀疑,那说不准哪天殿下和您亲妹妹的事也会被送到荣王书案之上。当然,尹某自是相信殿下能做出最佳的选择取舍,不然也显得朱兄不会教了。”
话已说得这般明白,尹枭这番既有投诚,也暗含警告,临了还提了一句朱怀璧,一番话可谓说得很有分寸了。
“呵。我这下算知道尹阁主为何能纵横江湖了。”良久,季玉朗轻笑一声,再开口已算是放下了些许防备,话里话外也没有初时对尹枭的那番针对,“只是不知道日后再问尹阁主买消息可还是明码标价?”
“这要看公子问什么了?”尹枭的称呼也跟着改了,他双手拢在宽袍大袖中,面上也全不似方才的凝重,“不妨先说来听听。”
“今日堂上劳稷疯癫一事是否与朱怀璧有关?”季玉朗没有跟尹枭兜圈子,今日朱怀璧种种反常举动与尹枭的到场,他绝不相信这其中没有朱怀璧的手笔,“这条消息价值几何?”
尹枭轻笑一声道:“季公子一上来便问得这般直截了当,劳稷此人并不值钱,说予公子全当是听个笑话也无妨。”
劳稷再如何也是一庄之主,到了尹枭口中却被说成是不值钱的玩意,足见此人狷狂。
“季公子可听说过火麻?”尹枭摇着扇子,自顾自说起来,“那本是种破血祛瘀的草叶,其果名麻蕡,少服可令人心神愉悦。可惜……那是有毒的,久服便会令人成瘾癫狂,真假不分,活生生把人都掏空了。而这些东西,都被人掺在他的饮食中。”
“他堂堂一庄之主,饮食能被人轻易动手脚而不察?”季玉朗听得直皱眉,却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若是寻常人确是不能,但若是为他生儿育女的爱妾呢?公子恐是不知……那劳稷有一房爱妾,劳稷对她是听之任之,再加上此女行事尤为谨慎小心,纵然劳稷有所察觉,也断怀疑不到此女头上。”
“既是受宠妾室,又为何会毒害主人家?这说不通。”
“没什么说不通的,情同姐妹的忠心丫头要替自家小姐向负心汉复仇,仅此而已。”尹枭对于劳稷这等渣滓懒得提及,何况此人不仅不堪为人,还愚笨至极,连饭后谈资都称不上,“怎么?公子今日在堂上没听到劳稷昔日坐下的恶事?”
“尹阁主似乎还未答我此事是否与朱怀璧有关?”季玉朗自然是听到的,有尹枭解释一二他便也懒得听下去了,不过是个负心汉终食恶果的闲谈罢了,他只在乎朱怀璧与这件事到底有多少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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