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少侠出面主持庄某自是相信。只是……”那庄段飞听到耿云霆这么说,先是挑眉看向那披头散发的醉鬼一眼,语带不屑道,“问刀楼主?醉鬼罢了,他说的话又怎可做得了数?!若是他今日承认了,明日酒醒了反悔又当如何?!耿少侠的好意庄某心领,不过江湖中人直来直去,惯不会藏着掖着,今日即便我们打道回府,也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
朱怀璧一副醉态确是事实,庄段飞明着说肯听耿云霆劝和,话里话外却是不愿的。即便耿云霆是武林盟主的嫡孙,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后生晚辈,事关姐夫爱子之死和整个通鼎山庄的颜面,他断没有打到回府的意思。
“六弟。”耿云霆唤了那稍小些的少年退开,这事本与他们无关,话说到这个份子上,他也不好硬让庄段飞他们接受自己的劝和。
“习武之人也没那么多弯弯绕,不如手底下见真章。”庄段飞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朱怀璧,“也请耿少侠和在场众人做个证。正巧朱楼主醉了,而宁兄也受了伤,倒还算公平。”他一旁的宁常白手捂着头上的伤,愤愤不平地应和着,嘴角却挑起一丝得意的笑容,一个醉鬼还不好对付。
季玉朗闻言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嘲讽道:“先前说我师尊醉了,恐他说话不算话。这会儿偏又说他醉了,比试公平……这位前辈可真公正无私啊!”
廖云书也在一旁帮腔道:“季兄说的不错。我们今日听到此噩耗也是大为震惊,生死大事,怎可以一场比斗胡乱断案?!”
“云书!不得无礼。”廖桀在旁象征性斥责了一句,但并没有反驳,等同默认了廖云书的说法。
被两个晚辈这样说了一通,庄段飞脸上登时青一阵白一阵,索性也不多争辩,架势一摆。
“请吧。”
廖桀本是没兴趣理会这种闲气,庄段飞和宁常白这等小人物还不值得他动手,更何况他方才默认了儿子的话便已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熟料朱怀璧却俨然一副要打的态势。他眉头紧皱,认真思考赶路途中听到的传闻,视线在师徒二人身上游移,见他二人似乎隐隐有些争执,谨慎如他也不由对这个素昧平生的问刀楼主多了两三分轻视。
季玉朗本是不想给他刀的,但朱怀璧手一抬一拉,刀就莫名其妙到了他手上。
一个醉鬼,还是传闻中的废物,庄段飞巴不得对方一时脑热应战,好教他扳回些脸面。
宁常白率先发难,为的还是方才朱怀璧拿酒壶砸他,害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脸。他以毕生之力刺出一剑,满心想的是将这小白脸打得招架不得。
然而事与愿违,朱怀璧的刀背在身后,甚至都没有出刀格挡的意思,闪身飞起一脚踹在他腰眼处,宁常白诶呦一声被踹滚了出去。
他左手挽了个刀花,刀剑杵地,横过的刀面刚刚好与蛇剑的剑尖相碰。
锵!
那刀面被旋开,剑尖擦着刀身向前刺去,朱怀璧踢了一脚刀尖,右手顺势握住刀柄,双手旋身抬刀向上一划,行动迅猛半点没有醉酒的迟缓。
那苗刀本就比寻常剑长上许多,庄段飞一击不成只得退去。廖桀虽也算应战,但他一直提着刀站在稍远些的位置,四方城主声名远扬,他也是料定那两个急眼的无能之辈不会不长眼来找他的麻烦,而问刀楼和四方门近十年一直暗争这刀宗之首的位子,此刻正是好机会,定要摸一摸这位十年未闻任何踪迹的问刀楼主的底。
只有廖云书在旁急得跳脚。
“三少爷!”袁步明站在他身边不停使眼色。先前不知道这师徒是谁也便罢了,如今见他家少爷还这般毫无防备。
庄段飞的剑法走的是灵巧诡谲的路数,往前推十多年,他确是江湖中的佼佼者。可面前这个醉鬼却远超过他的认知,季玉朗的刀法路数他原以为已略略摸清,但朱怀璧的刀法却可以说没有路数。一时为刀,一时又似是剑、枪,好不容易适应了对方的路数又是换了一个武器,他此刻着实是骑虎难下。
而此刻那苗刀却又似化成了鞭子,朱怀璧转动刀柄,将一柄近五尺长的长刀挥舞如鞭,庄段飞恍惚之间总觉得莫名有些熟悉,却又被打得来不及细想。
季玉朗一直盯着朱怀璧,他步法灵动,火红的衣袂翻飞间也牵动着他的心。
庄段飞节节败退,眼见那‘鞭尾’要抽到自己脸上,他下意识闭上眼,横剑在自己面前。
“嗤!”闻得一声嗤笑,庄段飞睁眼看着停在他面门前的刀刃,脸色煞白,“又不是鞭子,抽不到你脸上。”
胜负已分。
至于被踢飞的常俞白,还捂着腰趴在地上起不来,待这边收了阵仗,门下之人才手忙脚乱上前将自家四爷扶起来。
廖桀看了整场戏,失望地摇摇头,抬手将手中单刀掷回侍卫捧着的刀鞘之中,走回来时看了眼季玉朗道;“尊师还真是童心未泯,耍猴也能这么起劲。”他本是存了试探朱怀璧深浅的意图才同意较量。
庄段飞也算有些底子,却显然远不是朱怀璧的对手。一把刀被他玩出了各种花样,使的却是刚习武孩童都会用的最寻常的招式,能赢却故意拖着戏耍对方,更是始终未曾认真对待。整场比斗砍下来,除了能知晓朱怀璧此人精通各式兵器且都能融会贯通,其余则是半点不露,也不知是有心藏私还是本性如此。
“胜者为尊,还请廖门主慎言。”季玉朗毫不客气回敬一句。
朱怀璧既赢了,庄段飞便不能再多说什么,至于宁常白,人还哀嚎着呢,哪有空计较什么,耿云霆从中劝和。
“宁兄与劳公子遇害之事,在下同感痛心,此事必会向祖父转达,请祖父主持公道,届时再请诸位前辈英雄共同见证!”耿云霆又搬出武林盟主,形势一边倒,庄段飞再没有方才叫嚣的底气,只得应下。
“方才为何阻我?”待朱怀璧走到面前递还长刀,季玉朗伸手攥住他的胳膊,语气生硬地质问了一句。
“我若说方才丢歪了,你信吗?”
“不信。”
“那随你。”朱怀璧闻言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不多说什么。
廖云书倒是有些关心朱怀璧,走过来担忧地说道:“朱前辈似是酒醉不适,季兄快先别问这些了,让前辈早些歇息吧。”
“朱楼主身体不适,尽可在这里好好休息一番。”廖桀顺着儿子的话将人请进去,而后才对被晾在一边的耿家兄弟道,“今日有劳二位小友,还请入园稍作歇息。”
耿云霆抱拳辞了,言道祖父还有吩咐需先行回去,廖桀本也没打算留人,客气了两句就叫袁步明将人好好送走了。
第十二章 血案疑云(二)
“朱前辈……”
廖云书是替父亲来传话,顺便问候前辈的,他此刻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说出来。只是刚到客舍门口,便被苏拂等一众侍卫拦了。
“廖公子,楼主酒醉还未醒,我家少主正陪着。您若有事,属下可替您转达。”
“前辈既是还未醒,那我便不多打扰了。劳你转达,我父亲想请前辈一叙。”季玉朗和朱怀璧才是师徒一家,对方的侍卫既下了逐客令,他也不好非要见到人,“别院内有医者,若是前辈身体不适,你们可以去西跨院找一位姓姜的医者。”
“有劳廖公子记挂,属下定会转达。”
目送廖云书离去,苏拂微微侧头瞥了一眼身后屋舍,只一眼便转回了头,戳在房门前当‘门神’。
而内室中,本该醉酒熟睡‘未醒’的朱怀璧被自己徒弟按在榻上,衣裳在挣扎中有些扯松了,季玉朗埋首在他颈间,恨不得将面前人整个拆吃入腹。
“嘶!”脖颈的皮肉十分敏感,感觉到一丝尖锐的痛感朱怀璧挣了一下,横臂将人顶开,“小崽子属狗的不成?”
季玉朗得了便宜,自是由着他推开,径自下了床,整理方才因为压制朱怀璧而弄乱的衣物。
回身看到朱怀璧捂着颈间的伤口坐起来,他俯身擒住手腕拉开,欣赏自己留下的痕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方才师尊一身红衣当真美极,弟子似乎明白那个已死的前楼主为何会……!!”季玉朗另只手挡住了朱怀璧的拳头,“怎么?说到师尊的痛处,恼羞成怒了?”
“不提游淮川,我们便还能好好说话。玉郎,就算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游淮川这个名字是朱怀璧的禁词,不想竟从他养大的徒弟口中听到,还是以这般轻挑的话语。
但季玉朗显然并未放在心上,他用手背轻轻拂过朱怀璧的面颊,笑着说道:“师尊哪里是兔子,分明是只狐狸精。”
朱怀璧拍开他的手,退后两步将衣襟理好,勉强将颈间的齿痕掩盖住。
他转身,长叹了一口气。
“养不熟的狼崽子。”
门打开,朱怀璧和季玉朗一前一后出来,苏拂尽职将方才廖云书的话转达,然后就见自家主子愉悦地哼着小曲跟在楼主身后,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
廖桀在正堂摆了席面,未见廖云书的人影,只他一个,桌上摆了一壶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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