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了任何一人,无论男女,恐怕都招架不住萧珏这一番亲近攻势。只可惜他对上的闻人瑜,这些暧昧把戏在闻人瑜眼中不过是些小伎俩,他不抗拒也没有沉沦其中,气息虽略有不稳,可眼神却是清醒的。
是而马车那边一站下,闻人瑜便熟练地伸手拎着萧珏的后脖颈把人提溜开。
他长舒一口气,脸上的情热迅速退去,仿佛刚刚那个任萧珏予取予求、动情投入的不是他一般。
“到了?”萧珏垮着一张脸,掀了车帘四处打量街边的景象,赫然发现他们就停在元宵灯会那夜,他带闻人瑜来过的那家糕饼铺子,“这不是……”
“如你所想。你同人家店主说好了要买蜜糕,叫人家备下,这会儿却忘了?”闻人瑜笑了笑,“留着马车上等我,我取了蜜糕就回来。”
说完便留萧珏一人在马车上,自去取那京城有名的糕饼去了。闻人瑜喜食那些软甜的点心,这点萧珏心里清楚,便放下车帘坐在车中静等着人回来。
只是独自一人坐着等待时,萧珏不由想起方才闻人瑜被他撩拨得有些动情的模样。
抬手掩唇,掌心轻压在唇边轻轻摩挲,他试图回忆方才亲吻闻人瑜颈间肌肤的触感。
若论白嫩顺滑,闻人瑜自是比不上那些娇养的人儿,甚至微微扒开衣襟,就能看到一道半指深浅、宛若沟壑般的刀伤自背后一直蔓延至左颈侧,那伤看着丑陋骇人,萧珏却只觉得心疼。
“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耳边忽闻得闻人瑜的声音,萧珏猛地回神,还来不及收敛那些旖旎心思,一抬头全教人看了去。
“这蜜糕确实甜腻,同我家乡老店做得味道倒是相似。”
萧珏没说话,只盯着闻人瑜看。他
吃得很慢,脸上显见对这等甜腻之物的喜爱,可举手投足不见半分粗鄙,虽不及权臣贵胄家中那般格外优雅讲究,却也是斯文的。
一想到从前自己被三两句话轻易挑拨,只以为闻人瑜那时是小人得志、故作姿态。其实若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便该能看出那般斯文做派哪里是随便学学便会的,分明是自小养成的习惯使然。
思及此,萧珏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虽不是用尽全力抽的,却也是响亮的“啪”一声。
闻人瑜瞧了一眼,笑道:“呵。想到什么了,这么打自己?”
“没……”想起自己过去犯浑时说的混账话太多,萧珏把头歪到一边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
心中的自责和懊悔压过了那些风花雪月的孟浪念头,整个人都跟着消沉起来。以至于在茶楼雅座看到尹枭时,萧珏都提不起怒意来。
尹枭当然也看出了萧珏的反常,不过他倒是饶有兴趣地揶揄道:“王爷这是怎么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萧珏懒得理他,往同桌另外的人身上扫了一眼,点头致意。
岳广师,那位陶大人和他的夫人,再加上尹枭,倒都算是熟人。
那美妇人先开口道:“三哥今日来时可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怎生突然就恢复了从前记忆?”
岳广师也在一旁称是,看来白日里闻人瑜出门是去寻这几个故人了。不过萧珏确实也好奇,毕竟这阵子闻人瑜这时不时便会忆起些什么,也不知契机是何。
“碰巧。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昨日……”闻人瑜话说一半看了眼萧珏,他昨日想起过去之前,依稀是将萧珏压在榻上,“昨日也不知何故,过往之事便都浮现出来了……罢了,不提了。”
“瑛娘,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
霍瑛娘转头同丈夫相视一笑,而后道:“嗯,夫君和我都铭记三哥恩情。小十二也是许久不见了!”
“五姐美貌不减当年!”岳广师年纪不大,是个跳脱性子,嘻嘻哈哈同霍瑛娘闲聊起来。
当年十三刀分崩离析并非全然是同方一朝和沈琦之流,似霍瑛娘这般嫁人离楼的,虽也断了联系,但再见时仍能坐在一块闲谈叙旧。
聊起问刀楼旧事,萧珏、尹枭并那位陶刺史便成了外人,只坐在一边安静听另外三人说话。
尹枭歪坐在一边,忽得说了一句,“说句不合时宜的话,游淮川虽然不是东西,但这挑人的眼光确实没得说……”
除了闻人瑜,余下两人听到游淮川的名号是皆脸色一变。
萧珏邪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尹枭却笑得恣意,仿佛没有看到岳广师并陶大人夫妇齐变了的脸色。
“成了。闲话就聊到这儿,该说正事了。”闻人瑜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撂,不怒自威,岳广师和霍瑛娘同时正了神色,静听他说。
萧珏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骄傲自豪来,脸上掩不住的优越之感。
“先听。”闻人瑜只说了一句,众人之中唯有尹枭知晓内情,余下其他人却是满脸疑惑。
不多时便听得那茶楼中传来了人声,细细听来,正是那楼中的说书先生正侃侃而谈,不过那故事听着听着却觉出些异样之处。
那说书先生说的是一户富庶商户家,直言这家家主年轻时积攒了不少家底,年老了却犯愁这家该传给哪个儿孙来继承。
乍一听不过是乡野闲话,可越听越不对劲。
“却说那富老爷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早早病死但留下个精干的孙儿,次子和小儿子都是一般强干。老爷原是想将家底交给年长的次子,教他一并将幺弟和大侄儿也照顾着,可近来老爷子发觉他病死的大儿子其实是被亲弟弟一杯毒酒毒死的!”
听众跟着一片哗然,没见到这寻常家业承袭竟还有兄弟阋墙的戏码,便纷纷敲桌子丢银子叫那说书先生继续说下去。
楼上雅座里的几人确实听明白了。将皇室秘辛杜撰成民间商户的故事,虽是暗指,知情人还是一下子便明白其中暗指的是何人。
萧珏一扭头盯上了悠哉品茶的尹枭。对方也坦然看过来,说道:“王爷别这么看我,这事可真与我无关。”
“琼之?”
闻人瑜轻摇了摇头,他昨夜才记起从前的事,京城不比丹州,他原没有那么多人脉能在白日里传遍这闲话。
不过闻人瑜却给萧珏提了个醒。
“故事说得不错,可却少了个人。”
“你是说……”萧珏脑海里浮现出景王萧庆灿形若枯槁的模样,直接摇了摇头,“景王那身子骨也耗不起,何况就算萧庆祯到了,还有麓王……”
“晋哥的身子骨也差,你斗得过?”
“……”闻人瑜噎得萧珏愣了一下,他真的开始思考景王这些日子以来的言行,一时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即便萧庆祯是个废物,可萧庆虢呢?他年岁尚轻,背后还有继后和张家,景王生母没有强硬的母家……”
闻人瑜手指轻点了点茶桌。一桌人都看过来。只见他右手小指沾了些茶碗里的茶水,在那桌面轻轻划出几个模糊字来。
“每次看都觉得有趣,三哥为何要拿小指沾水写字?”岳广师压根没再关心那朝局、暗喻何意,“从前便想问了!”
闻人瑜拿一旁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指,随口道:“从前学我二哥的,久了就改不掉了。”
岳广师细细回忆了一番,仍是不解,“咱二哥有这习惯?”
“是我二哥,不是晋哥。”
“哦,是这样。”岳广师后来听说过闻人家的事,一想到自己打破沙锅问到底,还把自家三哥伤心事给揭了,便连忙住口不再多问。
“黄、雀…”陶刺史歪着头,努力辨认桌上水渍书写的痕迹,“黄雀在后?朱公子是说咱们听到的这些闲话是景王存了心思,刻意挑拨太子和麓王相争?”
尹枭在一旁接话道:“别的茶楼酒肆也有,说出来的事大同小异。有些故事没有咱们桓王爷,但无一例外的是,景王在所有人口中好似不存在一般。”
“如今萧庆祯的太子之位不稳,以麓王和继后的手段,必不会轻易放过他。只是陛下年事已高,东宫易储乃是社稷大事……若真捱到那一日,只怕朝廷要乱……”陶刺史一脸沉重,他虽厌恶萧庆祯这种人为储君,但终归是忠正之臣,自不愿见朝廷动荡,百姓不安。
“皇权更迭历来都是腥风血雨,若真是天下大乱,那也是萧家气数已尽。”
尹枭这话听得陶刺史脸色变了又变,只是碍着人是闻人瑜请来的才没有翻脸。
陶刺史索性看向萧珏。
“王爷可有心……”
“陶大人,我对那个位子无意。我求的也不过是真凶伏诛,告慰父母手足在天之灵罢了。”萧珏对于谁做皇帝本就无心,他要做的不过是向萧庆祯报仇罢了。
“不过真如三哥和尹阁主所说,这景王心机如此深沉,只怕是绸缪已久,这样看倒真有点像二哥。”岳广师其实更想说像三哥,只是人此刻就在自己跟前,论武艺他可打不过三哥,便中途改了口,“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三哥叫我们出来,总不可能只是想我们来叙叙旧的吧?”
“为什么不可?”
闻人瑜这一句把岳广师都问懵了,“真是只为了出来喝茶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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