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鸢不敢低估他的手段,因此虽知道谢兰庭聪慧,但还是担心,怕他受伤,也怕他引起太子忌惮。最后齐鸢干脆破天荒地去了法善寺,日日斋戒沐浴,为谢兰庭祈福。
暗流涌动,惴惴不安的日子一直到了年底才结束。元昭帝彻底瘫痪在了床上,二皇子因矿银案被押到了大理寺。
谢兰庭回了趟金陵,让人给齐鸢送了支玉笔过来。齐鸢起初不解其意,晚上把玩时,忽然想起谢兰庭曾经说过的一句谜。
可爱亭亭玉一枝,几番欲举又迟迟。春来情思无聊甚,人握还愁不自持
齐鸢彼时对谢兰庭心存戒备,一下便猜中了谜底,这会儿一想,才读明白了字面上的意思。
齐鸢:“……”
他顿时面红耳赤,想到俩人那晚的亲密,忽然觉得手里的玉笔都滚烫起来。
情思浓重,夜晚不能安歇,偏偏谢兰庭也不知道露个面,齐鸢等了两天,干脆将常永照过来,如此这般那般的吩咐了一下,让常永带了份回礼去金陵,这才暗觉出了口气。
又过一天,李暄来访。祁卓回到忠远伯府后,小纨绔便漏了陷,干脆承认了自己的假儿子身份。但祁卓随后领命要再去崖川,也没有机会来扬州了。
幸好谢兰庭早早安排了齐鸢跟他见过面。现在祁卓担心亲儿子安危,于派李暄来护齐鸢安全。
齐鸢很不赞同,对李暄道:“我天天在这锦衣玉食的,过得比在伯府还好,要什么保护?你应该跟我爹一块上阵杀敌去,便是留下,也应该是留在京城。”
李暄实诚,皱眉道:“我倒是问过,但是没成。”
齐鸢:“为什么?”
李暄道:“徐三公子说用不着我。”
齐鸢:“……”李暄高鼻深目,英俊阳光,徐三公子这是吃飞醋呢。
“而且将军也让我看着你点。”李暄道,“免得跟京城的小公子一样,被人拐了。”
齐鸢:“……”
李暄决意留下,齐鸢也不再阻拦,干脆派他去跟书坊的事情,这事有望社社首乔景云支持,那些大量刊刻的时文子集才印出来便能到书坊上架。
李暄干活勤勤恳恳,顺道打听各路小道消息,俨然成了齐鸢在外的耳目。
日子一天天过去,年底时,枫林先生来了信。信中说杨太傅和国公爷一同举荐齐鸢参加明年的制科考试。推荐文书已经递交礼部,太子亲笔批准。又说太子因齐府捐银立功,遂将齐方祖的散官升了一阶,给了个八品闲职,年后上任。
这闲职虽然只领俸禄,没什么实权,但对齐方祖来说却已经是天降鸿恩,足够他光宗耀祖了。自从得到消息后,这位齐老爷便开始茶饭不思,天天翘首盼着旨意下来。
好在除夕的前一天,封赏与圣旨一同送到了扬州。
齐府正张灯结彩的准备过年,大红灯笼高高悬挂。正好大喜登门,齐方祖乐得肚子直抖,满面红光,大手一挥又开了流水席,大宴宾客。
乡里乡亲都来跟着沾喜气,齐鸢也不得不陪着应酬宾客。
这天,他一直忙到正午,正要抽身去歇会儿,便见大门那有位锦服玉冠的英俊公子,风度翩翩,面容含笑,由齐方祖陪着走了进来。
齐鸢眉头一挑,迎出门去:“学生见过谢大人。”
谢兰庭装模作样地冲他颔首,“免礼。”随后背着手,跟齐方祖去了正厅。
齐鸢暗暗啧了一声,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就被蜂拥进门的几个顽童拽住了胳膊。
“齐鸢!你爹当官了!”王密最先跳进来,大叫着把齐鸢抱住,“我们又来吃酒了!”
迟雪庄和崔子明等人在后面,笑呵呵地看着他。
谢兰庭本来走出了几步,闻声驻足,朝这看了一眼。
齐鸢见他脸色变换,心里发笑,忙对王密道:“还没呢,要等年后才能办完文书手续。”他说完又戳王密的痒痒肉:“怎么着,大过年的就光来吃酒啊,没带点好东西给我?”
王密大叫:“你什么好东西没有?还跟我们要贺礼?”
齐鸢道:“我也没你大,你不得给压岁钱?”
几人笑着闹成一团,又往偏厅走去。
迟雪庄落后了一点,等王密跑到了前面,他才放慢了脚步,喊了一声:“齐鸢。”
齐鸢回头,笑了笑,停下来等他。
这一日猎猎有风,天色湛蓝如洗,齐鸢含笑回望着他,长松落落,如芝兰在庭。
迟雪庄看着几步之外的齐鸢,眼眶蓦然发酸。
他忽然觉得俩人竟离得这么远。那天他听叔父说,太子私下有意召齐鸢入宫,虽然没人知道太子跟齐鸢怎么认识的,但从太子言谈中,能看出他对齐鸢十分倚重。年后的恩科不过是个形式,殿下现在监国,齐鸢既然得了他的青眼,恐怕很快便要青云直上了。
自己再如何努力,终究追不上他的步子 。
齐鸢美好地像是一场绮梦,他被这几步的距离挡在外面,只能不远不近地看着。而他也终于确认,自己为之心动的,无数次想要靠近的,是眼前的这个齐鸢,而非之前的好兄弟。
迟雪庄强忍住心头的悲哀情绪,笑着走过去:“前阵子我来找你,听府上说你不在家。瓜州的庄子你不用了吗?我听说改成学堂了。”
齐鸢前阵子回来后,便让齐松帮他在金陵买了一处庄子,随后又托付崔子明,暗中将瓜州的珍宝古玩转移了出去。
前几天事情刚刚办妥,齐鸢见谢兰庭没有来见自己,便让常永将庄子的文书地契,珍宝单子,以及一份聘书,送去了金陵。聘书上写着齐鸢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言天为媒地保亲,二人情投意合,生死不离。又空出来谢兰庭的部分,让谢兰庭自己填写。
谢兰庭回信时很不满,说这样太儿戏。其他不论,齐鸢堂堂神童才子,至少也得吟首诗作篇赋,再写个传才可以吧?
齐鸢本来就是勾引他来,见状故意回复,吟诗作对当然要俩人相和才有意思。谢大人离得太远,不像扬州的知己伙伴,随时能出去游船。
昨天才把信送出去,结果今天谢兰庭真就出现了。
至于迟雪庄帮他置办的庄子,齐鸢则交给了齐夫人改成了一处社学。
谢兰庭醋劲太大,不肯让他去那边,生怕迟雪庄居心不良提前挖过暗道,再暗中把齐鸢给拐了。正好扬州城外还有些流落在此的儿童,齐鸢便给改成了一处社学。
教书先生倒也不用再找——齐鸢帮过的那个山东书生到底没能赶上秋闱。他无家可归,流落回扬州,齐鸢便安排他去了社学,如此一边教课一边读书,准备下一次的大比。
“瓜州的社学太少。”齐鸢与迟雪庄并肩而行,道,“加上来年便要开恩科,父亲也怕我贪图玩乐,再耽误进京。”
迟雪庄颔首称是,又看了齐鸢一眼。
齐鸢却想到了小纨绔的来信,顿了顿,低声说:“齐公子年后可能会回来,我们还没想好怎么办,但无论如何,到时候会安排你们见见面。”
小纨绔在信中说,祁卓回府的当天便看出来他不是自己的亲儿子,于是他不得不老实交代了原委。现在忠远伯已经知道了真相,但母亲和妹妹都还蒙在鼓里。伯府又有些琐事要解决,所以小纨绔决定先瞒着其他人,日后俩人是否要换回身份,等以后见了面再说。
齐鸢对此当然无所不应。只是回信时,着重夸了下扬州的几个小朋友。
小纨绔倒是很实诚,直言自己想错了这帮兄弟。还当这帮子人是酒肉朋友,早就忘记他了呢。如此,等以后见面,怎么也得先自罚三杯才行。
齐鸢将见面的事情透露给迟雪庄,又笑:“你们快分别一年了,他在信里长吁短叹的,一个劲说想你们。”
迟雪庄愣了愣,目露欣喜:“好!我也想他。”
他神色怅惘,回身看向来路。前来贺喜的人一波又一波,在丫鬟小厮的分领下去到不同的院子。齐家的大门在齐鸢得了县试案首时修过一次,后来得了府试案首,又换了门楣。
不过一年的时间,这里已经焕然一新,到底是不一样了。
“一年了。”迟雪庄喃喃慨叹,“这一年,真的像一场梦啊……”
一年已过。
谢兰庭在齐府一直住到正月才离开。朝廷将制科考试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初。彼时会试结束,这些被举荐参加制科的文人士子,将和会试的进士们一同参加殿试。
钱知府因受牵连,被革职查办。齐方祖倒是在年后走马上任,当起了八品的社学教官。他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并不插手教书上课的事情,只管着花钱,今天修修贡院,明天补补社学。
齐鸢见眼下危机已除,提议请小纨绔回家来住。
“老夫人想念逢舟,这生生念叨一整年了,眼看着四月份便是老夫人的大寿,不如早点请逢舟回来,在家里小住几个月,全家人也能团圆。”齐鸢道,“等我从京城回来,我们再一块商量以后身份怎么安排。”
齐方祖也想亲儿子了,连连应是,问他:“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三月底吧。”齐鸢笑道,“让逢舟在家里多住几个月。我俩也算神交已久,等我回来,一定跟他好好喝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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