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吃口热腾腾的锅子,身心仿佛一下子都缓和起来了。
当然,家里后院的其他人林木也没忘记,特地端了几盘肉菜过去,还有顾时青调的大料,让他们几人也一同跟着享受享受。
林木家闷在屋里过了几天舒坦日子,他怕出去穿的棉鞋被雪浸湿了,还就着屋里的烛光、外头的雪光缝了四双兽皮鞋,和夏日里头不同,这不是用草绳编的,而是他们穿的棉鞋外头裹了两层兽皮制成的,又暖和又不怕雪水,就是、就是瞧着厚重了些。
小乐哥儿拒绝穿这次的兽皮鞋。
“乐乐,你想要好看的等暖和了叔叔给你做,现在出去不穿这个小心冻脚!”
“你嫩嫩的小指头要是冻掉了可找不回来了啊!”林木故意虎着脸吓唬他。
小乐哥儿小眉头皱着,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应,“好吧,乐乐穿就是了。”
雪足足下了三日才停,风也跟着歇了。
耳边呼啸的声音一消失,林木还真有些不习惯,怔怔地放下手里的兽皮,“相公,外头这是,停了?”
顾时青应声出去瞧了瞧回来道:“是的。”
林木的脸色浮现出喜意,“真好,天要是能放晴就更好了。”
顾时青伸手摸摸他的头,“会的,我出去看看土窑。”
说话间,他出去又回来了,“木木,李婶子来敲门,我让她到堂屋坐着?”
李婶子?
“行,我就来。”林木答应着到了堂屋。
李婶子憔悴着脸庞倚在堂屋的椅子上,一看见林木可怜巴巴地,“木哥儿,木哥儿!”
她红了眼眶,林木忙上前问,“婶子,出了什么事?”
他与李婶子并不大熟,都是一个村里的,他听知哥儿说起过,这位婶子很是精明能干,在家里头说一不二的,现下这是怎么了?
李婶子手捂着眼睛,哽咽道:“老汉子他,他去了!”
啊?李伯伯?
“他,他死得好惨啊,”说着说着,李婶子忍不住呜呜起来,“下雪的那天晚上,我抱着小孙子一起睡,半夜里头冻醒了,哆嗦着给孩子穿上衣裳,去灶房里头拿了柴伙生了火堆,转头,转头回去一看,老汉子他,他没气了……”
“他是活生生冻死的啊!木哥儿!”李婶子嚎啕大哭。
林木悚然一惊,这,冻死了?!
看着李婶子凄惨的样子,林木也心下戚然,“婶子,节哀。”他倒了杯糖水端给李婶子,“暖暖手吧。”
李婶子接过来,眼里闪过一丝暗光,端起碗一气呵成喝下肚了。
放下碗,脸上又带了愁苦,期期艾艾地说,“木哥儿,老汉子这一去,家里头小孙子怎么办呢?我一个老婆子怎么养得活啊!”
林木心下了然,“婶子,您坐,我去去就来。”
转头出了堂屋,推开侧屋的门。
“怎么了?”顾时青问。
林木摇摇头,“李伯伯那晚被冻死了。”
冻死?!顾时青也是心下一惊,他那时候只怕孩子冻出个肺病之类的,没想到真有熬不过的啊!转念一想也是,以前也有高温天气老人热的受不住的呢。
“那咱们要随礼吧?”
“嗯,”林木点头,“我们和他家也不算亲厚,依着村里一般的来就成,只是我有点不忍心,想加一倍出双份子。”
“这有什么,你说行就行,”顾时青笑道,“咱家这点总还是有的。”
林木去灶房拿了个小木篮,里头放了十个鸡蛋和两斤白面递给李婶子,“婶子,一点心意。”
李婶子眼里放光地接过来,挎了篮子走了。
“木木!这场雪可不得了!村里出了好大的事!”知哥儿进了堂屋就想要脱掉外头的大衣裳。
“别!”林木拉了他到侧屋里头,“这里暖和些,堂屋才刚烧上炭盆。”
“你刚说村里出了什么事?”林木接过他的衣裳拍拍道。
“死了不少人哪!”知哥儿白了小脸,“村东头的赵婶子、村西头的老李汉子、还有张爷爷家的小孙子……听说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十几个,现在外头安静得很呢!”
“十几个?”林木一下子站起来,“村西头老李汉子是冻死的我知道,其他的怎么?”
“听说里头有冻死的,也有又冷又饿死的。”知哥儿摇摇头。
“哎……”林木也叹了口气。
两个哥儿垂下头,一时没作声,心头沉甸甸的。
“木木?你怎么知道老李汉子是冻死的?”知哥儿突然想起来问道。
“哦,刚刚李婶子来过,”林木解释,“哭得挺让人揪心的,我就随了十个鸡蛋和两斤白面,她也不容易。”
“你呢?跟着村里一般的来?”
“我的天爷啊!”知哥儿睁大了眼睛,叫出声来。
“我就说她怎么比我来得都快,木木!你被骗了呀!”知哥儿哼了一声。
“骗了?”林木愣住了。
“没错!”知哥儿重重点了下头,“村长说了这次都不折腾了,大家伙儿都折腾不起,哪能办席?”
“那李婶子……”
“她怕是为了你的随礼来的,趁你还不知道的时候把随礼拿走,你的性子知道不吃席了难道还会要回来?”
“你可别不信!”
林木神色有些犹豫,知哥儿猜得是真的吗?
正说着,外头周夫郎敲门,“夫郎,门口有个张夫郎说要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89章 寒心
张夫郎跟着周夫郎走进堂屋, 他穿的单薄,瑟缩着身子,看着林木和知哥儿, 哭得好不可怜。
林木轻轻蹙眉, 周夫郎引着他坐下来,知哥儿看着林木有些不忍心的样子,张口耐着性子问了几句, 张夫郎一边哽咽着一边支吾着答上几句, 左不过是家里顶梁的死了,老的老小小的小, 外头天寒地冻的真真是没办法活了!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偷觑着林木的神色。
林木心下一沉,果真是像知哥儿说的那样吗?
他有点不敢相信。
他们上门来只是打秋风来的?
那些眼泪, 那些哭诉是真心的吗?
他楞楞地想着。
那厢, 张夫郎看林木一直没反应, 有些急了, 他来的路上明明看到李婶子一脸得意地挎着个小篮子从林家出去的啊?一定是林木给了她好东西,怎么林木现在装听不懂?
没办法,他只能挑破话头了。
张夫郎抹了抹眼泪,转头看向林木,“木哥儿,要不是没办法我也……”
“别说了,”林木突然站起来, 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知道了, 你略坐坐。”
说完, 他转身推开屋门出去了。
哎!哎!知哥儿看似好端端地坐在凳子上, 其实心里急得都快要跳起来了!
傻木木!不会又去拿吃的了吧!人家可是把你当冤大头呢!一个借字都舍不得说只想白白要你的东西!那么多人家, 要是都听了消息来打秋风可怎么办呢!
知哥儿左看右看,就是不想与张夫郎热切的视线对上,他也不想将他一个人留在屋里,炭盆还烧着呢!万一不小心被顺走了啥,知哥儿拧紧了眉。
林木那头去了灶房,想着张夫郎家才三岁的小哥儿,每次遇到他都露出怯生生地笑来,还是叹了口气,拿了五斤白面放到小木篮里,提着回堂屋。他将小木篮递给张夫郎,没管知哥儿使的眼色,微微一笑道:“张哥哥,节哀。其他的人家我就不去了,托你带个好,让他们别上门来了,这外头天寒地冻的不方便。”
张夫郎的注意力都被那小木篮子吸引了,只管嗯嗯点头。
知哥儿听了林木这样说,也偃旗息鼓不作声了。
“木木,我说了吧,他们就是打量你心肠好上门来打秋风的!”
张夫郎一走知哥儿就迫不及待地嚷嚷着林木别被骗了,傻傻地东西给出去一句好都落不着。
林木笑着牵起知哥儿的手回了测屋,“我知道,知知,你放心好了,我一人之力如何顾得过来这么多人家?我不会,我心里有数的。”
“好吧。”知哥儿闷闷地点了点头。
送走了知哥儿,林木上了炕,将小乐哥儿搂在怀里,心里默默想着,乐乐,幸亏你好好地,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小叔叔可怎么办呢?
正想着,顾时青推开屋门进来,头上戴着大棉帽,颈子上塞着一圈围巾,只露出冻得通红的鼻头来。
“相公!”林木赶忙起来帮他把外头大棉袄什么的脱了,再把人塞上炕。
顾时青的脚和手都冻得红通通的,林木双手握住他的手揣进怀里,皱着眉,“相公,还要扫多久的雪啊,明儿换我去吧。”
顾时青摇摇头,“下午还得去呢,许多人家米面都不多,中午不好吃大锅饭,吴老二让大家都回来自己吃。”
“好!那我去让周夫郎准备着,等暖暖咱们就吃中饭。”林木说着就要下炕。
“别,我回来的时候和周夫郎说了,你陪着我待会儿吧。”顾时青伸手将林木揽进怀里。
一时静谧无声。
顾时青从早上有人来通知各家派汉子一同来扫雪之后出去,跟着队伍拿着扫帚将村里大路上堆得厚厚的雪扫进旁边的田里,一口气不歇地干了一个多时辰,现下躺在舒适的被窝里,不免有些犯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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