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泽玉被辛钤盯得浑身冒鸡皮疙瘩,抱臂揉了揉,“干嘛?”语气不算太好。
见状,男人不再逗他玩,不知从那儿递给他一套同为墨蓝色的长袍,做工和精致程度跟辛钤身上那件差不多,若要用一个词来概括,那就是‘普通’。
看上去像是家中稍微富裕些许的平民百姓家庭会制的衣裳。
“换上。”辛钤朝他手中的衣服扬扬下巴,又道:“我带你出宫玩玩。”
“哎?这么晚了居然能出宫吗?!”燕泽玉语气有些惊讶,但惊讶过后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寂寥。
他想起了他的父皇。
那个总会为顽劣偷跑出宫玩儿的他吩咐城门留栓的父皇。
曾几何时,他也是在这样一个差不多暮色的时候,仰仗着父皇对他的宠爱,偷偷钻洞出去玩乐。
那洞他都还记得,第一次钻得很狼狈,那么小一个狗洞,也就是他和小夏子年纪尚小,才能钻出去罢了。
但第二次钻狗洞时,那仅供一人爬着通过的狗洞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大变样,变成了刚好够他侧身走出去的小门。
那时懵懂,燕泽玉还在想,是什么品种的狗能打出这样的狗洞来?过阵子一定要去御苑狗舍养一只!
后来长大些他才逐渐明白……
只是这城门依旧,墙体甚至仍有当年那个狗洞的痕迹,但当年的人……却无论如何都回不来了。
叹息一声。
手腕被男人牵起,略带薄茧的指腹安抚似的在他凸出的腕骨上细细摩挲。
男人没有带他往宫门去,没有翻墙也没有钻狗洞。
他跟在辛钤身后来到长乐宫后院的柴房,灰扑扑的,堆积着一垛又一垛干枯木柴,还有些许久未用过的落了灰的餐食厨具。
自小生活在长乐宫的他都未曾进过这个似乎已经荒废掉的柴房,甚至根本没注意到这里。
辛钤带他来这儿干什么呢?
正疑惑,男人透过门缝扫了眼外面,见无人,便将柴门掩上反扣门锁,继而随意拿起壁橱最上一格的一罐调料放到了最下面一格。
半刻,原本看上去毫无缝隙的地面忽而打开,灰尘飞扬后又簇簇落下,被幽暗烛光一照,拢纱似雾的。
燕泽玉愣愣地盯着脚下朝地底延伸而去的石梯,眼底是盖都盖不住震惊。
这可是长乐宫,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啊……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这不起眼的柴房里居然隐藏着地道?!
缓了缓神,他扭头去看辛钤。
男人倒是冷静,正将原本放置调料罐又挪开后显现出的一圈干净的地方撒上灰尘,又将他手拿调料罐后在罐身上留下的几处指印抹去。
谨慎、不留一丝痕迹。
“但是……我们如果下去了,这门会关上吗?柴房地板露出那么干净的一块不会很明显吗?”他问出心底疑惑。
辛钤挑眉投来一眼,似乎暗含夸奖的意思。
男人牵着他从密道入口进去,按动石壁上镶嵌的龙头开关。
随着一声细微的咔哒声,头顶密道的入口缓缓合上,光亮逐渐变窄又变窄,在入口最后一丝光明即将被隔绝在外时,密道内由近及远挨着亮起莹光。
暖黄色的莹光照亮石壁,将密道完整的样子呈现在他眼前。
他好奇地打量周围,耳边伴随着辛钤的讲述:“开关门机关密道内外皆有,关门之后柴房房顶会自动洒落均匀灰尘覆盖在地板,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就能恢复到原样。”
燕泽玉似懂非懂地缓缓点头,视线仍旧好奇地观察者四周。
这密道不知修筑了多久,但显然不是急匆匆修建的,而是精心安排后施工的。
周围石壁凿刻打磨得异常精细,雕刻着繁杂华丽的吉利图案和一些祈福求平安的梵语。
而最让燕泽玉好奇的,就是那一盏盏镶嵌在石壁上恍若天成的类似烛台一样能发光的东西。
这些莹光明显不是普通蜡烛燃烧会发出的光——它们稳定、持久,像是永远不会熄灭似的。
辛钤仿佛看出他对这个感兴趣,指了指就近的一盏。
“这种灯盏名为鲛人泪,是东夷特产。”
“原材料取自东海鲛人,剥去鳞片只取腹部脂肪最多的肉,熬出油脂,凝成蜡烛。”
“因为耐燃烧,一支一寸长短的鲛人泪可连续不断,明亮五年,格外受到欢迎。”
话音未落,燕泽玉浑身汗毛都根根直立起来,往旁边挪开一小步,远离了这些漂亮但沾满血腥的蜡烛。
心底膈应得慌,但他还能维持着面色。要是放到一年前,他说不定都快吐出来了。
辛钤抚了抚他的脑袋,“弱肉强食乃天地间亘古至真的规则,但我们若是能成长到足够强大,或许能保护弱者不受欺凌。”
男人边说边稳稳拉着他下梯子,见少年听他说完后一直敛眸沉思着,叹了口气。
“别想这些了,今日我可不是教书夫子。”
“啊——”燕泽玉回了神,局促地用指尖蹭了蹭鼻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现实。
初入密道的一段石梯非常陡峭,辛钤一直撑着他的手掌给他借力,而后越来越平缓宽敞,周围石壁上的装饰也从雕刻变为了壁画。
五彩斑斓,色度明艳非常。
*其中描绘了有关天、地、阴、阳的天象,还有一些五行八卦、神仙鸟兽……
走完长卷似的壁画,他们来到分岔路口。
足足又六条岔路,说句四通八达也不为过,各异的岔路都通往着位置的地点。
辛钤没有向他隐瞒,将每一条密道岔路的最终地点都告诉他,东南西北,各个方位都囊括在内。
实在是便利至极。
若是他儿时知道这密道……也不至于钻狗洞出宫偷玩儿了。
辛钤带他走了其中一条,按下出口处的龙头按钮。
门开了。
这似乎是一间卧房,他们是从自动挪开的床榻下出来的。
机关还未关上,门口处却传来脚步声。燕泽玉猛地心底一紧,却被男人牵着手抚了抚手背。
“无妨。”
话音刚落,门扉被扣响,“咚、咚咚”。
辛钤也曲指敲了敲床沿,同样的频率节奏,“咚、咚咚”。
门外传来苍老的声线,“秦公子,有事请吩咐奴。”片刻,脚步声逐渐离去。
燕泽玉看看门口又看看辛钤,来回打量,总觉得今日接受的信息太多,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脑子顿顿的。
“你的人?”
“嗯。”辛钤颔首,“走吧,弟弟。”
作者有话说:
*壁画描写:部分摘自百度百科。
过渡章一下~~猜猜那个赤红海棠色的连衣裙是干嘛的 嘿嘿嘿
第107章 开诚布公
“你叫我什么?”燕泽玉紧蹙着眉头望向辛钤。
男人勾唇凝视他,就在燕泽玉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时才听对方笑着道:
“乖弟弟,哥哥带你逛夜市。”
燕泽玉:……? 一番争辩无果,他成了京城秦大少爷的弟弟——秦小公子。
辛钤领他推门出去。
穿过一条狭长且昏暗的长廊,隔着些许距离,鼎沸人声逐渐传入耳廓。
嘈杂、混乱,似乎许多人正起哄。
他心中的好奇被勾起,可拐角之后还是一条幽长的走道。
轻轻扯了扯辛钤的衣袖,燕泽玉仰头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辛钤停下脚步,回转身体看向他。
但没等到辛钤的回答。
远处疾步跑过来一人,脚步声匆匆由远及近,将两人的对话打断。
燕泽玉瞬间警惕起来。
可那人只是气吁吁地朝辛钤禀告:“秦公子……顶层来了位大人物,像是找茬的,指名要见您。”
“可知道是谁?”
禀告之人摇头,面露难色道:“那位大人抵押了两张金面具的银钱,穿着华贵绝非凡品,但声音却陌生得很,不像是京城中那几位大官儿。”
走道的烛火只是普通蜡烛,且五步才有一盏,显得格外幽微昏暗。
辛钤的表情隐没其中,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长。
他挥手让那人退下,转头对他笑道:
“转角出去便是皇城京畿中最大的赌场——想玩玩吗?”这是回答方才他被打断的问题。
两人相携走着,又过了一个长廊拐角,一扇厚重的黑漆大门立在他们面前——
似乎是方才与辛钤对暗号的那个苍老的声音特意嘱咐过,没等他们叩门,这沉甸甸且透着股邪气的大门便从另一边打开了。
嘈杂声瞬间放大,涌入耳朵。
仿佛是推开了一扇奇异的大门,门后是一个燕泽玉从未见过的世界。
烟雾缭绕的偌大正厅中挤满了亢奋激动的人。
乱中有序。
大厅中每隔三五米便修筑一个圆桌赌台,负责发牌摇骰的囊家*淡然地立在台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