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鱼竿儿轻扬,元阿笙手中的麻线慢了些抛出。顺着鱼竿儿“噗通”一声,总算是落对了位置。
顾恪决扬眉。
学得挺快。
“小少爷。”
“什么?”元阿笙紧盯着湖面,声音低低的,怕吓跑了他的鱼。
顾恪决指了指桌子。“喝杯茶?”
元阿笙摇头。“我钓鱼。”
“不冷吗?”半截袖子都湿了。
“不冷不冷,你别说话。”
顾恪决轻笑一声,“好。”
元阿笙耸了耸鼻尖,耳朵在肩上蹭蹭。
臭老头!他要自由!
顾恪决看了眼笼在小少爷身上的太阳,重新坐回自己的榻上。
茶烟袅袅,一人钓鱼,一人看书,也互不打扰。
日头渐高,元阿笙被晒得暖洋洋的。袖摆渐渐干了,但元阿笙也快瞎了。
他半眯着眼睛时刻注意着水面,见鱼泡被扯动,猛地一拉——
鱼钩晃悠,鄙夷他似的在水面绕了许久才落到他手中。
毫无意外,鱼儿没上钩。
元阿笙用力闭了闭眼睛。长睫濡湿,眼眶也变得红润。
他正对着东边,太阳光一出来便落在水面。他傻兮兮地在这里呆了许久,不刺他的眼刺谁的。
元阿笙看了眼木桶,除了水还是水。大上午了,一条鱼没钓到。
“哎!”这破烂技术。连新手保护期都不起作用了。
小盒子里只剩下半条蚯蚓,元阿笙眯了眯眼睛,打算用完再走。
他慢吞吞地蹲下身继续挂鱼饵。而对面,顾恪决将最后一页书合上,闭眼转了几下眼珠才睁开。
现在午时将至,虽说秋天的气温不高,但太阳底下还是晒人。
顾恪决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
目光从小少爷的额角划过,唇角弯了弯。还挺执着。
修长的指尖摩挲着杯壁,素色的青瓷杯在干燥的大掌中瞧着娇小可欺。
顾恪决收回视线,重新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拿在手中,提步往亭外走去。
元阿笙现在已经稍显熟练,鱼钩入水,他屏息专注。
可镜面一样的湖泊像有千万条鱼在面上游动,银光粼粼。
他干脆站起来盯着。
可没一会儿,耳边窸窣,像衣料摩挲的声音。直往耳膜钻。
待察觉到身边的动静,他转头,看清眼前后手狠狠一抖。
“你!”
顾恪决扬眉,原来小少爷只有自己鼻尖高。
他将杯子递过去,声如鸣玉,泛着微冷的质调。“喝点茶,歇歇。”
元阿笙像收了惊吓的猫,眼睛圆睁。一眨不眨看着男人,警惕地绷直脊背。
可在顾恪决眼里,他更像是一只漂亮而有了小脾气的白猫儿。
小少爷的唇都干了,顾恪决又将被子往他跟前递了递。
“解渴。”
这次,元阿笙没看男人,他低头,看着面前清透的茶水咽了咽喉咙。
凭着直觉,元阿笙要去接这杯茶。可这随着这人停留久了,一股浅淡的松雪香气袭来。
本来被太阳晒得有些晕乎的他像扎进了雾凇林里,一下子便清醒得不行。
他立马往侧边走了一步,拎着鱼竿儿的手微颤。
“温的,不烫。”
小少爷就在跟前,这会儿离得近了,额角的细汗能看得清清楚楚。好似更可怜了。
元阿笙一边稳住自己左手,克制住又想挪动的脚步。
“谢谢,可是我钓鱼。”
他名义上是妾,无论男女,都该保持距离。
哪知男人直接自然接过他手中的鱼竿。“不喝我手上的也行,去亭子里自己倒。”
元阿笙抿了抿唇,后退两步。“你知道我是谁吗?”
顾恪决点头,没有丝毫的诧异:
“小少爷。我帮你看着,去吧。”
元阿笙瞧着他还端着的茶杯,到底是飞快接过。
顾恪决余光掠过小少爷微微发红的脸。“喜欢钓鱼?”
元阿笙双手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喝着,听他问,只双眼抬起。湿漉漉的眸子像林中小鹿,可欺得很。
“打发时间。”
“嗯。”
湖面微动,鱼钩上的触感通过鱼竿儿传递到手上。
顾恪决瞧见身旁还在喝水的小少爷,轻声道:“鱼儿上钩了。”
“嗯?扯啊!”
顾恪决手臂带着手腕一抬,麻绳绷直,竹竿儿前段弯出一个优美的弧形状。
水面涟漪四起,银光一闪,只见麻线末端一尾巴掌大的鲫鱼被拉出水面。
“哇!快点快点!弄过来,弄过来!”
元阿笙一瞬间被注入活力,直直盯着那鱼,小心又激动地在草地上激动踩着。像饿了之后在食盆之前不断走动的猫儿。
顾恪决眼中笑意闪烁,一时被小少爷感染。
湖里的鱼是一尾一尾放进去的。每年喂着,从未打捞过。按理说也不该是这么难钓的。
可小少爷的桶里,除了刚刚那条鱼儿……
元阿笙蹲在木桶边兴奋异常。这么久了,桶里可不是只有刚刚这一条鱼嘛。
但是也算没有白来。
他抬头,跟前的男人正好挡住了他身上的太阳光。在阳光底下呆了许久,这会儿突然来一阵阴凉,舒服得元阿笙想原地打滚儿。
而上头的热度自然也冷了下来。
“这鱼……”
“你的。”
“谢谢。”元阿笙弯眼,又立即伸手进木桶里逗弄那鲜活的大鲫鱼。
一碗鲫鱼汤,有着落了。
“以后钓鱼,去亭子里钓吧。”冷不丁的,男人又说话了。
“湖边是顾大人地盘。”
顾恪决一顿,微微欠身将鱼竿儿放下。“他的便是你的。”
“这怎么行呢。”离得近,男人的存在感极强。
元阿笙往后一退,没蹲住,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他忙不迭道:“时候不早了,谢谢你的鱼,那我就不打扰了。”
他将东西东西胡乱一放,拎着就走。
步履匆匆,看样子又被吓到了。也不知道下回还会不会来。
顾恪决站在原地,目送小少爷离开。
湖岸宁静,一股微风吹来。男人临风而立,敛眸沉思。
很显然,小少爷不认识他。
盲婚哑嫁,不外如是。
顾恪决负手要走,可衣摆牵动,地上的小凳子还端端正正立在腿边。
他瞧着瞧着,蓦地低笑。
*
元阿笙将东西放下,木桶轻响惊动了水中的鱼。
“少爷回来了!”豆儿从厨房跑出来,难掩激动冲着木桶而去。见只有一条鱼,他懵了一瞬,然后用更大的声音道:
“哇,好大一条鱼!少爷你好厉害!”
元阿笙双手锤着后腰,扯着嘴皮笑了笑。“我确实厉害。”
湖边蹲了一上午一条鱼没钓到,可不厉害嘛。换做是旁人,还不一定做得到呢。
豆儿笑着将桶拎着进厨房。
“阿饼哥哥,阿团哥哥,少爷钓了一条好大的鱼!”
阿饼跟阿团对刚跨进厨房的元阿笙投以佩服的目光。
可不是嘛,顾府最大的一条鱼都让元少爷给钓上来了。现在元少爷就是他们顾府最厉害的人了。
元阿笙有些累了。
他拎着衣摆在木桶边蹲下,背对着厨房外的阳光悄悄将在湖边遇到的事儿也一并藏了。
手指戳了戳鱼头,他道:“中午做个鲫鱼汤。”
“好!”
鱼儿激动甩尾,像是不满。元阿笙杵在边上直接沾了一溜的水。
他眨落眼睫上的水珠,起身:“阿饼杀鱼,我换了衣服回来做。”
“是,少爷。”
豆儿悄悄站在厨房门口看,见卧房的门一关,立马回来。
“阿饼哥哥,少爷不高兴。”
阿饼搅动锅里的菜,眉头紧皱。“不应该啊,元少爷跟主子孤男寡男待在湖边那么久,怎么会不高兴?”
阿团:“鱼啊。”
豆儿跟阿饼盯着木桶。“什么鱼?”
阿团指了指门口的木桶:“肯定是鱼钓少了,少爷觉得不够吃。”
阿饼无语。“这不是很正常?”
两人谈情说爱,哪有什么时间钓鱼。
“算了,主子的事儿岂是我们说得了的。既然少爷不高兴,今天的事儿咱们就守口如瓶,不要再在他跟前提。”
*
栖迟院。
顾恪决净了手,坐在饭厅。
管家从外面匆匆进来,路过门口,悄悄用眼神询问一旁杵着的顾冬。
顾冬咧嘴点头。
管家心里便有数了。看来夫人是可以回来了。
“少爷。”
顾恪决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母亲那边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来之前才收到顾母送回来的信,一下被问得猝不及防。他手一哆嗦,还以为是被发现他悄悄给夫人送信的事儿。
“少爷,这……”管家一脸难色。
顾恪决:“不说那我明儿直接去接人了。”
管家脸色一变,急得都没忍住往前走了一步。“别,可别。您朝堂上事儿那么多,这样一耽搁又要熬好久,身子可受不了。”
而且他还没看信,确实不知啊。
“那你是觉得,让母亲直接在外祖家过年?”顾恪决一字一句,听在管家耳朵里就是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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