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捋着胡须,“晋公子说的对。那是官府应该做的,不是大夫的事。”
药童还是不解,“可是,官府真的会抓尽天下恶人吗?官府里就没有恶人了吗……”
小孩子脆生生的声音里,是一连串的质疑。
晋海川半垂下眼帘,细密而长的眼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刚才的笑意也在悄然中消失。
大夫在药童的眉心点了一下,“世间自有公道,我们只管学医救人。”
药童嘟了嘟嘴,轻声应了个“是”。
大夫叮嘱晋海川道:“晋公子务必要精心休养,切勿多思多虑,饮食上要注重清淡,每日至多下床走动一刻左右。另外,你这身刀伤、烫伤就算痊愈了,也会留下难看的伤疤。”
“多谢大夫。”晋海川风轻云淡的应道。
大夫琢磨了一下,低声问道:“晋公子,你到底是靠什么办法忍下伤痛,活下来的?”
晋海川随口道:“就是这么忍的。”
“呃……”大夫不信,“我在军中多年,见到过刀枪伤与你一般严重的人,十个里头能有一个能活下来,已然是老天爷莫大的眷顾了,但下半辈子基本是废了……”
然而,他听说这个文文弱弱的秀才不仅顽强的活着,还有心思勾搭刺史。
“您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晋公子若是有什么灵丹妙药可否告知在下,以便救治更多的人,让郓州将士可以活下去。”
晋海川看向他,“灵丹妙药没有,我只知道这世上的人与事,有多少你在意的,你又有多在意,这会决定你的生死。”
大夫望着他清湛明澈的眼睛,不由地一愣,那双眼睛仿若大海,无边无际,包容一切。
他见过很多人,偶尔自诩能从眉眼识人。
在对上这双眼的一刹那,他感觉晋海川不该是个拘泥于情爱、贪图富贵的人,而是心怀天下。
这种感觉发生在声名狼藉的晋海川身上,太古怪了。
或许,是他看走眼了呢?
大夫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收回视线,“每日的药也要严格按时喝,那个……”
“师父,小徒留下来照顾晋公子吃药、换药吧。”在大夫准备选人的时候,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主动站出来,看起来安静稳重,规规矩矩的向晋海川和大夫们拱拱手。
“也好,阿鹭你一向做事仔细、妥帖,晋公子由你照顾,刺史也能放心。”大夫赞许的对少年点点头。
另两个药童为逃过一劫而暗暗松口气。
大夫和药童离开后,名为“阿鹭”的少年在外头走廊煎药,晋海川继续躺在床榻上迷迷糊糊的睡着。
“那个就是在滑州卖弄风骚,勾引富商不成,转头勾搭俞将军的同时,又巴巴儿的讨好刺史的晋海川?”
“对,就是他!天天想的就是怎么脱光了,爬上有钱有权的人的床。”
“啊呀,咱们刺史虽然……可后院里的公子个个都是清清白白的人。他这卑鄙小人要是缠上刺史,岂不是影响刺史的清誉?”
“这可怎么办?”
门口几人议论纷纷,看着安然躺在床榻上的年轻男人,目露憎恶厌弃之意。
“这么无耻下流的人,老天爷怎么不一道雷劈死他,仍由他在人间作乱?”
“唉,果然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众人厌恶之时,对刺史的清誉亦感到担忧无比,于是议论声越来越大。
“砰”的一声惊响,似乎是谁忽然撞开了门,接着是一个低沉阴森的男声响起——
“你们吵着我了。”
“俞将军对不起,对不起!”门外人赶紧作鸟兽散。
“阿良,下回再有人聚集在此,一律赶走。”
“少爷……这里是郓州州衙的地盘,小人该如何赶他们啊……”
“自己想办法。”
接着又是一声响,走廊上恢复安静。
晋海川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呼呼大睡。
阿鹭煎好药,才来唤醒晋海川,“药不太烫了,小人喂您喝。”
晋海川靠在引枕上,看着阿鹭舀起一勺汤药,随便的吹了吹,就送到自己的嘴边。
他张嘴喝下,汤药温温的,一点儿也不会烫到口舌。
看来这小孩听进了师父的话,不计较晋海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阿鹭喂他吃下大半碗药汤后,问道:“小人看俞将军对您真好,先前走廊上有些吵闹,是他出面让人安静的,想要您能够舒舒服服的休养。”
晋海川不在意,“俞少爷对我们这些手下人一样好。”
阿鹭摇头道:“再怎么好,也唯独对您不同,特意请长史安排您住在这里。”
“做为献上顾定懿画作的奖赏吧。”晋海川摆摆手,安稳的平躺在床榻上,将被子拉扯到自己的胸口,“我再睡会儿。”
“晋公子!”阿鹭看到他闭上眼要休息,急忙叫道:“再说会儿话吧。”
晋海川眼睛睁开一道缝隙,瞥他一眼,“你这口音像东都人?”
阿鹭一愣,“州衙里有个打东都来的主簿,我同他关系好,学了不少。”
“哦。”晋海川又闭上眼。
阿鹭扬了扬眉梢,问道:“我倒是好奇你,你一个滑州人,又怎么识得东都口音?”
第18章 夜半惊梦
晋海川淡然答道:“因为我母亲是东都人。”
这一点,倒是真的。
真的晋海川的亲娘,确实是从东都迁到滑州的。
阿鹭看他又要睡,轻轻地扯两下他的衣服,“再说会儿话吧,小人真怕您一觉睡过去,醒不来。”
晋海川轻轻地笑了一声,懒懒道:“死不了的。”
“诶……”
阿良拉住还要说什么的阿鹭,摇摇头。
还未领教过晋海川的杀伤力,少年不知愁滋味,还是让他小小年纪不要接受晋海川的暴风肆虐,伤害到幼小的内心。
阿鹭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俞将军身边的?”
“是。”阿良拉着阿鹭在距离晋海川最远的角落里坐下,“奉命来照顾晋海川,这段时间我们要相依……咳,我们互帮互助吧,希望晋海川的伤势快点好起来。”
他伤好了,就解脱了。
阿鹭笑道:“俞将军对晋公子真是好呢。”
阿良特意解释道:“晋海川是个人才,我们家少爷很惜才的,你不要乱想啊。”
“是吗?”阿鹭饶有兴趣的问道:“俞将军看着严肃,原来是这么体恤关怀下属的人,你可以跟我多说说吗?”
阿良心想时间漫漫,说些能说的事也是无妨,还可以打发无聊的时间,便说给阿鹭听。
转眼到了晚间,阿良看晋海川睡着了,对阿鹭点点头,出了房门找阿贵他们,阿鹭瞥一眼床榻上的人,吹灭床头的蜡烛,合衣睡在地铺上。
夜色深沉,楼船平稳的行驶在江面上,四下里只有水浪的“哗哗”声,却也显得船舱里更加静谧。
在“咚”的一声闷响后,俞烨城猛然睁开眼睛。
他感觉不对劲,当即跳下船,冲出屋子,第一眼看向了不远处的屋门。
门被从里面打开了,晋海川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他没有撑着拐杖,而腿脚都有伤,刚跨过门槛就已经支持不住了,狼狈的扑倒在地上。
他没有停下,立刻用手掌撑着地面,打算爬起来,可是试了三四回,最后身体无力地砸在地面上。
但是他似乎在追寻着什么,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他,哪怕是爬,他也要爬到走廊尽头的亮光处。
费力在地上挪动,哪怕每一下都会让他气喘吁吁,痛苦难堪,他都不肯放弃。
“晋海川!”俞烨城快步追上去,一把拉住晋海川的胳膊,想将人拉起来,避免他的伤口再裂开,危及到性命。
“滚开。”晋海川狠狠地甩开他的手,被拉起来一半的身体又往下坠去。
“小心!”俞烨城飞扑过去,揽住晋海川的腰身,在两人的身体撞在地上之前,硬生生的扭转身体。
“怎么了!”
走廊上的动静惊醒众人,邓刺史、阿鹭与在外头值守的官兵纷纷冲过来,明亮的火光将先前暗沉沉的走廊照耀的如白昼。
“这……”
众人看清楚地板上抱成一团的两个男人之后,愣了愣。
俞烨城压根不在意周围异样的目光,问晋海川道:“怎么样,伤口疼得厉害吗?”
晋海川低垂着头,发丝散乱遮住脸庞,但从喘气声中,听得出他很痛苦。
邓刺史赶紧招呼阿鹭,一起将晋海川从俞烨城的身上扶起来,“海川,你没事吧?赶紧叫大夫来看看海川的伤。”
接着,他才去关心俞烨城。
“俞将军,您也没事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俞烨城道:“走廊上太黑,晋海川差点摔倒,我扶了一把。”
“哦……”邓刺史摸着下巴,“可是大半夜的,为什么会到走廊上来?”
“我梦游。”
一个虚弱的声音飘忽的响起。
众人看向晋海川。
俞烨城微微惊讶,刚刚还疯癫惊慌的人,眨眼间已经镇定下来。
晋海川不得不靠着阿鹭以支持身体,苍白的面容上透出几分羞涩,“万幸俞少爷及时发现,不然我要跳到江里去了。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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