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几步走过去的功夫,空青就已经上下把他打量了好几个来回:“该睡的时候不睡,”神医显然一眼就看出来赵煜没好好听话睡子午觉,冷哼道,“罢了,总比从前一夜夜的熬着有进步。”
“曹大人如何?”赵煜没拾茬儿。
空青垂下眼睛,叹气,摇了摇头。
右相曹隐,死于疯癫自戕。
赵煜沉默片刻,又问道:“确实是他自己动的手?”
空青答道:“是我亲眼所见,他自戕没有蹊跷,这毛病……前几日没有死亡病例,所以,只得着人去溯源,如今……”他转向沈澈道,“能不能请示陛下,让我查验曹相的尸身?”
沈澈直言道:“事关多位大人安危,孤替你做这个主,你去吧。”
空青醉心医术,对于这样的机会,当然珍惜的不得了,若不是因为顾念着有人丧命,他只怕要乐开花了。
沈澈又补充道:“孤着人去相府查了,当日寿宴的菜肴确实都是素食。可惜残羹剩菜都倒掉了……”
“都是素食”这几个字,在赵煜看来是二人对谈的关键字。
他便好奇起来,问道:“这病与食肉有关?空青你说多年前的镇子,又是怎么回事?”
空青神色极少有的悲伤起来,摇摇头,第二次,没接赵煜的话茬,也不知是说不清,还是不想说。
他无言片刻,道:“朝中乱了,病原没查清,我也不好多说,但这病若是真如我所想,潜伏期极不稳定,可能是几日,也可能是十几年,又或者终身都不会发作……”
他话没说完,阿焕急急火火的跑过来:“殿下……”瞥眼看见赵煜,“赵大人也在,这般正好,陛下急召,学士府传来丧报,今日清晨,协办大学士方大人突然发疯,一头撞在墙上……已经……已经……”
显然是没救了。
赵煜、沈澈对视一眼,忙向御书房去了。
一日的光景,炎华的朝堂塌了半边。皇上好像也又老了很多。寿明公公站在他身后,满脸焦愁。
“澈儿,”皇上直接开口,“朕听说,空青大夫,大约知道诸卿发病的原因?”
沈澈称是。
“如此甚好,让他把细节交代给赵爱卿,”说着,他又向赵煜道,“赵爱卿,朕命你去查明因果,事关重大,即日出发吧。你手上的案子,交给周重。”
赵煜一愣,兹事体大,掐指头一数,如今朝中囫囵个儿,能接这差事的,也确实没几个好人选。
于是跪下接旨。
沈澈在一旁道:“父皇,此事儿臣已经派人去查了,想来不日便有结果,如今朝中多位大臣称病,还是留赵大人在都城内……”
他话没说完,皇上瞬间就变了脸色,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啪——”一声响,御笔被震落笔架“啪嗒”一声,墨迹染花了摊开的折子。
皇上极少这样发火。
赵煜和沈澈同时跪下,口称“息怒”。
皇上没说话,赵煜伏在地上,只听寿明公公在低声劝慰“陛下龙体要紧,息怒。”
半晌,皇上才道:“赵爱卿退下吧,按朕的意思,尽快出发。”
御书房内,只剩下皇家父子和老公公寿明。
皇上这才问道:“你与那赵煜……无论真假,还嫌风言风语不够热闹吗?你与朕说,你和他当真……如曹隐当日朝会上所言,分桃之谊?”
第79章 外差
沈澈心里一震,父皇执政多年,大多数时候是不在意群臣嚼舌根子的事情的。想当年他眼盲,群臣逼父皇改立大皇子为太子,他皇上爹都一笑置之。坊间天灭炎华的言论都出来了,皇上只当没听见。
记得年幼时,沈澈在御书房里翻出一副父亲年轻时的墨宝,写得是“贤者在位,能者在职”,这幅字如今依旧挂在太子殿下的书房里。
若论肃王,在政务上勤勉得力,堪称贤能兼备。
可如今……一涉及皇嗣,皇上怎的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果然是担心后继无人,皇权旁落。
知行终难合一吗?
沈澈心思飘到从前,皇上见他愣愣的发呆,痰嗽一声,沈澈这才回神。
他确实喜欢赵煜,但这事儿,打死打不死都不能承认。
沈澈于是叩头,又把昨天的话,掰开揉碎了说一遍:“儿臣执掌刑部,不过是与赵大人交往多些,便有心怀不轨之人扰人视听,父皇若是因此动怒,岂不是正中小人下怀?”
皇上半天没说话,沈澈也就伏在地上,不起身。
“你觉得这流言,出自谁口?”皇上问道。
“儿臣愚钝,不知。”
“起来吧。”
沈澈蔫头耷脑的起来。
皇上看着他,觉得他昨日让自己觉得陌生的犀利模样一去不返,又变回平日在自己面前乖巧谨慎的样子,心就又软下来了:“朕知道,你毕竟年纪小,跟着刑部办案子,是比你东宫的其他活计有意思,但首先……你是太子,炎华唯一的皇子。要先做该做的事情。你的心里装得该是天下万民,怎能独被一件事,一个人,就填满了?”
沈澈躬身道:“儿臣……受教。”
皇上坐在龙椅上,眯缝着眼睛看沈澈。
他老来得子,如今又只剩下这一个,对唯一的儿子难免在意,又容易心软,终归叹一口气,妥协道:“朕且不管你与赵煜私交,但面儿上,终归要过得去,待到这次乱子过去了,纳妃的事情,必须要张罗了。”
沈澈的手在袖子里握了拳,没即刻应承什么。
寿明公公站在皇上身后,看得起急,直向太子殿下使眼色。他从来都是和蔼慈善的模样,这会儿表情做得夸张,五官像要在脸上跳起舞来。
沈澈眼看父亲这两日,肉眼可见的苍老起来,终于行了礼,让父皇放心,他自会担起他身为太子该担的职责。
退出御书房,沈澈才直起腰身,妃,他是不会纳的,他心里除了赵煜,越发装不下旁人了。
但他确实是炎华的太子,江山子嗣,也需得无恙。
本就无心社稷,何苦尸位素餐?
再说赵煜,皇上让他今日启程,他就非要今日启程,否则,一旦追究便是抗旨。
待到他从空青那里问好事情的缘由,再交接好兰茵的案子,天已经黑了。
临行前,听说昨夜皇上拟旨意传去他家里,希望父亲赵何故在危机之下,重回朝堂,复任右相之职,可旨意直接被赵何故以身体不好为由婉拒了。
赵煜知道,父亲并非是真的身体不好,而是不想再回朝堂上了。
……
这小老头儿,自己落得逍遥,却非要逼着儿子走仕途。
呵呵。
收拾好行囊,出府的前一刻,赵煜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折返回书房,打开书柜的屉子,在锦匣里拿出沈澈送他的那柄白玉骨扇,揣进袖子,而后,似是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番作为,自嘲的笑了笑,就只带着衡辛和三两,一人一鹰,轻装上路。
夜风凛过,他骑在马上,回想白日皇上在殿上发脾气……
显然,他与太子的那点嚼舌头根子的艳闻,皇上上心了。
这趟外差,也是为得是把他调开些日子,避嫌、平风头的。
眼看行至城门,赵煜忍不住回望一眼,来路空空荡荡,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出现。
是了,本就风口浪尖,他不来最好。
转瞬,马儿出城,赵大人收敛心思,策马呼喝,骏马扬蹄绝尘而去。不大一会儿功夫,涤川城的万家灯火就被远远甩在身后,让他挂心的人,还留在那里。
抛开个人恩义,此行事关诸多朝臣的性命,他与衡辛赶路前行,算不得八百里加急,也是每到驿站,就更换马匹,天黑时能找到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便住,若找不到露宿一宿也无妨。
饶是如此,赶到空青叙述的地方时,已经过了六日——入城关,牌楼匾额上“荻花镇”三个字入眼。
字迹经过岁月的侵袭,让温柔的名字显得饱经沧桑。
镇入其名,土地被一条清水河蜿蜒分隔成许多不规则的区域,湿地上的荻花开得大片大片的。
日暮的夕辉,洒在河水上,起了金鳞。初冬时节,荻花被和缓的日光褪去了本色里的淡紫,遥遥望去,满眼是似雪的白绒,竟分不清是幻是真,只让人觉得整个镇子都浸在云絮中一样。
赵煜不由得看呆了。
这地方太美,恬淡、逍遥,世外桃源一般的远离尘嚣,可依空青的所言,这里曾发生过非常可怕的过往。
那些事在县志里没有记载。在涧澈将军的册子中,倒是记载过当年荻花镇曾收容过一部分殉道者死士,事件的真相他也没有记述,只说那是不堪回首的过往。
不能记入正史的不堪回首,细想,颇有深意。
正待策马往镇子里去,就听见一声鹰鸣,三两在空中盘旋几圈,落在赵煜手臂上。
这一人一鹰,是多年的默契,赵煜一下就明白,三两是向他示意,有熟人来了。
至于是谁……
他往镇门方向看去,见有个小老头,侧骑着匹小青驴,不紧不慢的过来了。
老头儿策驴到赵煜近前,把驴带住,也不说话,就坐在驴背上,与赵煜对视,嘴角带着些笑意。离得近了,就能看清这是个干枯又矍铄的小老头,乐呵呵、慈眉善目的,甚至还有点……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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