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武之人都知道,拳型,分很多种,寻常拳面握平握紧的最常见,称为平拳。除此之外,还有凤眼、瓦楞、端杯等等。而透骨,是将中指第二个关节作为突出打击点的一种拳型,多用于打穴,或攻击人身体上的薄弱之处。
它被称为透骨,听上去霸气无双,其实不过是一种夸大的说法。
就好像老婆饼里没老婆,鱼香肉丝没有鱼……
可如今,事实却颠覆了赵煜的认知,世间当真有人用透骨拳打碎了人的骨头,而且是坚硬异常的颅骨。
“透骨拳,有一支流,名为钢曲透骨拳,大人听说过吗?”
这名堂,赵煜便确实不知了,可不等他表态,便又有人开口接话:“钢曲透骨拳传人姓左,且从不传外姓人。”
接话的,正是沈澈,就连江吟风都好像没察觉到他是何时站在门口的,略被惊到。
提到姓左,赵煜不觉便想到一人,但那人……该在大内密牢里才对的。
太子殿下自顾自的进屋,一边继续淡淡的道:“案情紧迫,你要说便好好说,没事卖什么关子?”
嚯!太子殿下突然摆起官威,赵煜不由得心道,今儿个,刑部内衙当真热闹。
他不紧不慢的起身,无声应承了沈澈一个礼。
婉柔站在一旁,自刚才起就插不上话了,她看看眼前这仨老爷们儿,突然觉得这三位的感觉,有点……
玄妙。
更确切的说,好像是太子殿下和赵大人有点玄妙。
江吟风,是被殃及的。
第59章 离魂
时间,在这一瞬间慢下来了。
赵煜、江吟风和婉柔,同时看向沈澈。
太子殿下从来和善,没掉过脸儿,场面多少有点尴尬。
最终还是江吟风打了个“哈哈”。
与赵煜相比,他待沈澈从来都恭敬,被噎住也就顺势道:“殿下见识广博,指责得对,是属下不识大体了。”
他刚想把钢曲透骨拳的渊源说给赵煜,就又出了茬头。
“赵大人!”衙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您快去看看,池君非很不对劲!”
一进池君非所在厢房的跨院,便听见屋里有人粗声粗气的大喝:“我早就说过,让你别顾念那小子身份,如今可好,不仅挨打,他死了还要拉你垫背,若是抓不到凶手,你就是嫌疑最大的那个!”
这声音陌生得紧,但听他说话的意思,是数落池君非既然对世子沈琦流水无情,就该当断则断。
接着,只听见噼里啪啦,竟然像是扇耳光的声音。
赵煜心头一紧——这是谁打谁呢?
池君非的脸现在肿得像猪头一样,听空青说,他多处组织错位,照这么打法,若是打在他脸上,那还得了?
更甚,教训人的是谁,刑部内衙岂容放肆?
想到这,赵煜快步进屋,看见空青正抱怀站在外屋,倚着门框边儿,往里间看。
半点着急的意思都没有,倒好像看戏似的。
赵煜上前,他身后还跟着沈澈、江吟风和婉柔。
空青回头见几人拉帮结伙,打狼一样的来了,撇嘴表示不屑,也不说话,眼睛往屋里飞了飞,意思是:自己看。
就见屋里池君非赤着脚站在地上,脸上本来就青一块紫一块的鲜艳极了,这会儿更是鼻血“流过了河”,和着眼泪糊得满脸都是,正不觉得疼似的自扇耳光。
“哎呀,他这是怎么了!”婉柔看着心下不忍,就想冲进屋里制止他。刚一迈步,被赵煜伸手拦住。
屋里池君非依旧不消停,哑着嗓子哭道:“你的话我都记得了,就是因为想跟他断,才闹成这样,又不能全怪我!”
紧接着,众人眼前,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出现了:“若不是最初你心软,答应他同住的要求,事情又怎么会闹成这样!”
而后,又是“啪啪”两个耳光。
可屋里再没有旁人。
也不见池君非说话。
婉柔惊骇得脸色变了:“大人……是谁……谁在说话……”
说着,她看向赵煜,眼神里满是惊惧。
赵煜面色平和,轻“哼”了一声,声音极低的答道:“他会腹语。”
记得小硕宁说,他影戏演的极好。
开了眼了。
婉柔愣了愣,心还是软,向赵煜道:“大人,他这么打下去,伤只怕就好不了了。”
赵煜清嗓子,提高些声音道:“他好像有离魂症,若是骤然上前叫他,反容易弄巧成拙。”
他此话一出,众人表情各不相同。
婉柔疑惑,沈澈平静,江吟风带出丝笑意,空青则赞赏似的高看了他一眼。
婉柔问道:“什么离魂症?”
赵煜抿了抿嘴唇,语言组织一二,才解释道:“是一种病症,很少见,在重大创伤后,受害人会在内心演化出与自己脾性互补的另外的人,来保护自己,这个被演化出来的人,与受害人共用同一副躯壳,但骨子里可以是男女老幼任何一种状态。”
几句解释,把婉柔听得一愣一愣的。
赵煜继续道:“只是呢……本官办案多年,经手的案子里,也遇到过有人为了脱罪,专门假装自己得了这病的。”
一来推脱责任,二来炎华刑典有明确规定,若是凶嫌存有痴、疯、癫、傻几种心智问题,便减轻或不予追究其在案件中的责任。
既然池君非是沈琦獬豸阁的同窗,炎华的刑典,他该是熟悉的。
赵煜的嗓音柔和清澈,即便屋里耳光、跺脚、指责之声不绝于耳,也还是拦不住他的声音飘飘荡荡的极具穿透力的送入池君非耳朵里。
他说完这些,看了看空青。
这人性子古怪、惹人厌,却应该不是一个视人命于无物的无良医师。他能眼睁睁看着池君非发疯,好像给他个舞台表演一般……
赵煜便更觉得池君非是可疑。
更甚他自刚才接受询问时就三句真,三句假,剩下四句不知真假。
可若说他聪明吧,又没有做事滴水不漏——
单就自暴居所,让婉柔看出那地方好像是世子与他秘居之处这一点,便让他变得没有自己叙述得那么无辜了。
至少在行动上没有。
这种行为,无论出于何目的,本质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婉柔不知始末,也不知赵煜的心思,但她见屋里池君非越发癫狂,就差抱住床柱子拿脑袋往上撞了。
生怕闹出人命来。
她便又向赵煜道:“属下……见他不像是装的……”
赵煜清淡淡的看她一眼,又道:“他确实不像是装的,离魂症虽然少见,但本官办案经年日久,也见过几个装相的。”
婉柔问道:“犯人是想要钻咱们律法的漏子?”
赵煜点头,却笑道:“哪里有那么简单,真正得离魂症的人,是没有痛感的,”说着,他指了指池君非,“哝,就像他这样,那些假装的犯人,怎么可能把自己打成这样,你看,他脑袋好不容易见好,这回又要撞漏了。”
说完这些,他看向池君非,见那人脑袋敲木鱼一样,在床柱上撞得更带劲了,心里的猜测便又确实了几分。暗道,若池君非是装相,能装到这种程度,他也算颇有过人之处。
难怪,有能耐得肃王世子青眼。
只不过,能耐没用对地方。
想到这,赵煜看了看空青,见他依旧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心道,这货指不上。
便又对婉柔继续道:“依本官十年办案的经验,离魂症的人,变化出的身份越多,就越不容易治愈,”他指了指池君非,“所以他并不算太严重,仵作高师傅,是治这毛病的高手,一会儿把他请来,个把月就能治好,让你开开眼。”
赵煜说完,不经意间又瞥见空青,似笑非笑的看他。于是赵大人,突然摆出一副幡然顿悟的表情——这儿还有个医门圣手呢。
他“哎呀哎呀”,感叹两声,“把医师给忘了,你有起死回生,开颅去淤的本事,想来治愈区区离魂症也不在话下。”
空青满脸鄙视,笑了笑,道:“这有何难,无论是离魂还是失魂症,我都能把病患脑袋里的脉络重新搭建,开颅那一关挺过去,养个十天半月,也就好了。”
赵煜拱拱手,没说话,意思是:厉害,失敬。
而后,看池君非发疯半晌的赵大人,终于迈步进屋:“我说……这位……仁兄?该如何称呼?”
显然是在问粗声粗气说话,狂扇池君非耳光的“那位”。
可池君非没答,他突然尖声笑起来,声音高亢得音调都变了,听不出是男是女,他转过头来,定定的瞪着赵煜,眼珠都不动一下。
赵煜也就神色淡淡的看着他。
此时,池君非的脸只能用“惨不忍睹”四字形容,刚才好歹还能看出五官,这会儿血凝着白帛整块糊在脸上,那白帛已经吸附不了再多的血液,鲜血就顺着脖子往下滴答。
婉柔看着他血乎刺啦的脸,心中恶寒,下意识往赵煜身后缩了缩。心底涌起一种冲动,让她想去拉住赵煜的袍角,仿佛触及在手就会安全无比。
若说歹徒凶犯,她没怕过。只是听赵煜说什么离魂症,玄之又玄的,便觉得阴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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