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语娴眼底微微一松,简凌带着人迅速控制住了局面,大步朝着崔语娴的方向走了过来,正当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时,简凌忽然目光一凛,纵身执剑冲梁烨刺去。
“简凌!”崔语娴惊喝一声试图阻止。
“陛下!”刚松了一口气的臣子和侍卫们瞬间失色。
简凌的速度快到惊人,周围众人完全来不及反应,简凌的剑已经逼至了梁烨颈前。
而后被一只染血劲瘦的手狠狠攥住。
血顺着手滴滴答答落在了梁烨身上,王滇的手甚至都没再抖,简凌惊愕了一瞬,紧接着一柄重刀飞来径直砸在了他的手腕上,数不清的禁军破窗而入,为首之人虎背熊腰,怒喝道:“臣魏万林前来救驾!诛杀叛臣!”
完全没有给大殿中的黑甲卫一丝喘息的使劲,禁军手起刀落,霎时间大殿中只剩一片血色。
简凌同魏万林缠斗在一处,很快就落了下风,被重重地踹到了地上,魏万林的长刀抵在他的脖子上,大喝一声:“叛贼已拿下!”
有些黑甲卫抵死相抗,甚至狗急跳墙拿从旁躲避的官员下手,一时之间死伤无数。
站在最高处的崔语娴面色从一开始的惊愕变成了苍白,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梁烨,神色变幻莫测,她抓住杨满的手,将一块令牌塞进了他袖子里,压低了声音道:“立刻出宫,交给兄长。”
杨满攥紧了令牌,应声而去。
待一切止息,原本奢华祥和的大殿只剩下了浓郁的血腥味和遍地的尸体。
“黑甲卫叛乱企图弑君……尽数诛杀!”梁烨的声音虽然低,却在一片静谧中格外明显,“查清幕后主使前,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太皇太后、太后、太妃禁足各自宫中……”
“子煜。”崔语娴刚要上前一步,就被魏万林的重刀拦在了面前。
“太皇太后,简凌和黑甲卫都是您的手下。”魏万林寸步不让,沉声道:“请吧。”
云福终于带着李太医姗姗来迟,王滇紧紧抱着梁烨,看着地上那些官员的尸体,在漂浮的意识里回忆起了一开始在内朝看过的官员名单,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僵硬地低下头看向梁烨。
梁烨冲他露出了个虚弱的笑,旋即皱紧了眉,“……疼。”
王滇有那么一个瞬间真心实意的想直接掐死他,但是看他突然闭上了眼睛呼吸微不可察,还是慌了神,“梁烨!”
——
染血的箭被人从血肉里拔了出来,扔在了盘子里。
王滇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梁烨,然而梁烨眉头紧锁,连哼都没哼一声,手却紧紧攥着王滇的手,力道大得好像要把他的手掌捏碎。
王滇用袖子擦掉梁烨额头上的冷汗,又接连喊了他数声,梁烨却完全没有反应。
“箭头离心脏极近,只差一点便……”李太医对王滇道:“陛下曾交代老臣,若他不醒,医治事项全听凭王大人做主,若有意外,王大人可取而代之。”
王滇看着昏迷不醒的梁烨,反应了半晌也没能理解过来李步话里的意思,怔了怔后,指着梁烨的伤口道:“你就这么包起来?不缝一下吗?消毒了么?万一感染了怎么办?你们这里连消炎药都没有!”
李步顿了顿,垂眼道:“王大人,陛下今夜会高烧,若明日能醒来,便可化险为夷。”
“那要是醒不过来呢?”王滇抓着梁烨的手瞪着他问。
李步叹了口气,躬身行礼道:“陛下福大命大,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王滇动了动嘴唇,强行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喊来了毓英。
“传令下去,不准任何人前来探视,寝殿内的宫女太监侍卫一律不进不出,违令者斩。”他低头看着梁烨,“让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在偏殿候着,让魏万林派人死守兴庆宫……多派几个可靠的人,去给焦帅通传消息,就说陛下平安。”
毓英眼中的惊诧一闪而过,旋即低头称是。
“派人去十载山,请太极观观主入宫。”
王滇一边冷静地思考还有何处遗漏,一边的理智和冷静摇摇欲坠,屏退了所有人之后,他坐在床边的脚踏上,面色苍白地盯着昏迷过去的梁烨,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快,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
手上的伤口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疼了起来,他甚至都想不起是谁给自己包扎的,膝盖也疼得要命,好像碎了一样,比较起来手腕上的擦伤都算不上伤,身上不知道沾了多少血和灰尘,他却没有半分心思去打理。
累得要命,精神却极度兴奋。
梁烨此前种种行为和痕迹终于全部串联起来变成了一根清晰的线,清楚明白地向他展现出了帝王的果决与狠厉。
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血红色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放着权宁给他解蛊的药丸。
王滇将盒子放在了枕头边上,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梁烨一直没将这药丸拿走,不过是一直存着试探他的心思,这厮的试探从来都是明明白白——
就连现在,梁烨也敢用自己的命来试探自己的忠诚。
朕把命交到你手上,你会不会背叛朕?
然而真真假假在前,梁烨又似乎在问,朕的性命就在这里,你若敢取,你猜朕会不会留有后手?朕要跟你一起死。
王滇丝毫不怀疑梁烨若是真死了,他绝对活不成。
这疯子向来不讲道理。
但就李步说得那些话,他是半个字都不会信的——他太了解梁烨,就像了解他自己。
然而他已经完全不想细思其中种种,他只想知道明天梁烨能不能睁开眼睛。
王滇伸手捏住了梁烨的下颌,温柔的看着他,“今夜子时你若不醒,我就先弄死你,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梁烨闭着眼睛,大概是被他卡着下颌不舒服,皱了皱眉。
王滇轻笑一声,亲了亲他的鼻尖,“骗你的,自己死去吧,傻逼玩意儿。”
第74章 苏醒
大殿内, 装备精良的禁军将众人团团围住,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接连不断的抬出去,一片安静里只能听见微弱的哭泣声。
新科进士们聚集在大殿的角落里, 脸色惨白, 衣服上不知道沾的谁的血, 然而互相看看,他们之中却无一人伤亡, 荀阳和刘宾白对视, 俱是惊疑不定。
那些“不幸”身死的官员家眷被禁军单独“请”到了偏殿看管了起来,而侥幸存活下来的官员被另请到了别处的宫殿,至于闻宗、晏泽还有崔运等重臣,则被客客气气请到了议事殿。
“闻大人, 佩服。”晏泽脸色难看极了, 如今想起来之前射向自己的那一箭都心有余悸,闻宗这个小老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力气这么大,竟然愣是单手提着他躲开,救了他一命。
只是他这毫不客气的神色, 完全不见半点感激之情。
闻宗淡定地拢着袖子, 道:“晏大人无须言谢, 老夫不过顺手为之。”
晏泽被他噎得脸色发青,“陛下竟如此残暴嗜杀。”
“晏大人, 你莫不是吓糊涂了?”闻宗忧心忡忡道:“这分明是黑甲卫做得孽, 谋反加弑君, 陛下如今危在旦夕, 你怎敢如此污蔑陛下?”
晏泽知道这次崔语娴怕是难以翻盘, 恨恨地闭上了嘴。
闻宗叹了口气, 看向旁边颤巍巍腆着大肚子的许修德, “快扶着你老师,都吓糊涂了。”
“哎,哎。”许修德老老实实地去扶晏泽,被晏泽冷冷看了一眼,他却眯缝起眼睛讪笑,低声道:“老师,今时不同往日,陛下既然留下咱们的性命……必然有更长远的打算,咱们得……会低头。”
晏泽的目光终于灰暗了下来。
大殿中,赵岐惊恐地抱着旁边人的胳膊,“娘的好多死人!”
旁边的人淡淡看了他一眼,在禁军请他们移步时,甩开了他的胳膊,“赵大山,你走不走?”
赵岐朝天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来背着手,一边走还一边啧啧摇头,“这兄弟死状略凄惨啊,这大爷得吃了多少民脂民膏……诶,这个扳指看起来很贵——”
旁边的人一把薅住了他的领子,咬牙切齿道:“你积点阴德。”
赵岐拍了拍他的肚子,诧异道:“有啦?几个月了?我这个当爹的怎么不知道?哎呀呀,这可真他娘的是双喜临门!”
护送他们的禁军纷纷侧目,拽着他的人被气得脸色涨红,再次加快了脚步。
而紧跟在他们后面的楼烦使者,两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小心翼翼地扶着不停咳嗽的大王子,心惊胆战,旁边护送的禁军也被他咳得心惊胆战,他手里攥着的帕子透着殷红,大王子冲他们抱歉一笑,“对不住,今日天寒,咳得有些厉害。”
旁边副使闻言直接用毛裘将人裹了个严实,本来就看不到脸,这下更像个雪球了,周遭一群人生怕这雪人给雨淋化了,给他遮雨的伞都比其他贵人多了一倍。
申玥俪面色淡淡地往前走,径直越过了楼烦和南赵,对最前面的首领问道:“你们陛下可还好?”
然而对方只是客气地行礼,却没有任何回应,“公主,请。”
申玥俪皱着眉看向寝宫的方向,抿紧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