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无奈地叹了口气。
烈日当空,心情憋闷特意过来赏花散心的梁烨站在锦鲤池前,看着一池子光秃秃的荷叶杆子陷入了沉默,良久才开口:“充恒。”
向来随叫随到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出现,无辜的看着他。
“朕依稀记得,”梁烨指了指那满池子的残叶浑水,“原先这池子里应该开满了荷花。”
“是吗?”充恒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梁烨负手看着台阶上的泥脚印子,幽幽道:“朕还依稀记得嘱咐过你,等这池子荷花开了要让王滇来看。”
充恒抬头望天,“是吗?”
梁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充恒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属下路过看这花开得好,一时没忍住。”
“没忍住送去了康宁宫。”梁烨冷飕飕的给他补全了剩下的话,“瞧你这点出息。”
充恒低着头小声嘀咕了一句,“主子你不也是……”
“朕跟你能一样吗?”梁烨转身一脚把他踹进了池子里,居高临下道:“什么时候花长出来你什么时候上来。”
充恒从水里爬起来大声喊道:“主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梁烨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假山后。
充恒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从池子里爬了上来,手里还攥了朵蔫答答的荷花,忠心耿耿道:“我这就帮主子您把花给王滇送过去。”
第46章 葫芦
王滇醒过来时全身都觉得轻飘飘的, 好像整个人都飘在柔软的云里,有种疲劳过度终于彻底休息过来的迟钝和倦怠,这种过分舒适的感觉让他有点茫然——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跟梁烨一块吃桃花卷。
“陛下, 您终于醒了。”云福递给他杯温水。
“什么时辰了?”王滇喝了口水, 舌头泛着点甜意。
“第二天午时了。”云福十分感眼色道:“今日您已上过早朝了。”
王滇便知道他是在说梁烨去了早朝, 不太放心道:“可发生什么事情了?”
云福喜笑颜开道:“无事呢,陛下安静地上了早朝, 又去了御花园种树, 才回来睡的午觉。”
王滇默默松了口气,起身一边洗漱一边问他,“昨日我喝的是什么酒?”
“是种梨花酿,据说喝着的时候不觉怎样, 但寻常人喝一口便能醉得不省人事, 您昨日喝了两杯整才醉的,酒量已是极好……民间都管这种酒叫仙人醉呢。”云福解释道:“不过普通人也无缘得见,这仙人醉就只有北梁和东辰的皇室珍藏了几坛子。”
王滇使劲揉了揉眉心,余光瞥见了桌子的花瓶上多了支蔫答答的荷花, “你摘的?”
“是充恒侍卫说奉命送来的。”云福话也说得很有技巧。
这偌大的皇宫能让充恒奉命的也就只有梁烨了, 王滇伸手碰了一下, 蔫了的花瓣就落满了桌子。
“……又犯什么病。”王滇莫名其妙,还是手贱把剩下的几片花瓣也揪了下来。
“对了, 王滇先生说今晚要在宫外请您吃饭。”云福低声道:“您醒来可去老地方找他。”
虽然王滇很不想跟梁烨这么心有灵犀, 但当他站在那个隐蔽的狗洞前时, 还是感觉到了某种不可抗拒的诡异默契。
梁烨一脸淡定地靠在树上手贱地揪叶子玩, 面前的灌木丛已经被他薅秃了大片, 王滇四下看了看, “充恒呢?”
“他不去。”梁烨扔掉手里揉碎的叶子, “过来。”
王滇谨慎地上前一步,梁烨将手里胶质的面具覆在了他脸上,动作迅速熟练地给他易好了容,王滇摸了摸自己的假脸,“新面具?”
“跟我脸上这张一样。”梁烨捏着他的下巴满意地看了看,“出去就说你是我双胞胎哥哥,我叫王琅,你叫王备。”
王滇抽了抽嘴角,“狼狈为奸?”
梁烨咧嘴一笑,“朕可是想了好久。”
待从那片熟悉的林子出来,王滇戴着面具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感觉到了久违的放松,问慢悠悠跟在他身边的梁烨,“怎么忽然要出宫?”
梁烨稀奇地看了他一眼,“我将你灌醉你为何不生气?”
“没力气。”王滇木着脸往前走,“我现在脑子还是懵的。”
梁烨愉快地笑了起来,“这酒是我师父给的,可以祛病强体,还能给你补补肾气。”
王滇懒得反驳他,整个人在街上晕晕乎乎的飘了一会儿,街边有处铺子早早打了烊,他就坐在了人家门口的台阶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梁烨撩起衣摆坐在了他身边,看着街上的百姓,“有什么好看的。”
一群五六岁的小孩子举着糖葫芦嘻嘻哈哈地从他们面前跑了过去,王滇看了一眼那裹满了透明薄脆糖衣的山楂,踢了踢梁烨的脚腕,“我想吃糖葫芦。”
梁烨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但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最后还是起来往卖糖葫芦的老头儿跟前走去。
“一串。”他把三枚铜板递给老头。
老头笑呵呵道:“一枚就够啦!”
梁烨把剩下的两枚又塞回了袖子里,用一枚铜板换回了串糖葫芦,一边往回走一边咬走了上面那颗最大最红的。
“不好吃。”梁烨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他。
王滇接过来咬走了第二颗,“不好吃你吐出来。”
“那朕——我尝尝你嘴里的。”梁烨作势要凑过来,被王滇伸手抵住了腮帮子推开,“青天白日的,积点德吧。”
骄阳正盛,蝉鸣也聒噪得很,俩人窝在屋檐的小块阴凉底下啃着一根糖葫芦,没多久就啃完了。
“我还以为你要给人老大爷一整锭银子。”王滇拿着帕子低头擦手。
梁烨正把串糖葫芦的竹签子往地上青石板间的缝隙里插,闻言诧异道:“朕又不是傻子,给他一锭银子作甚?”
王滇抬手往那签子头上一按,竹签就没进了土里一大截,梁烨抬起头来瞪他,王滇很嚣张地把整根签子都给按了进去。
“幼稚。”梁烨学着他的语气说。
王滇扶着他的肩膀笑了好一会儿,看着他把那根竹签子□□又怼进去,忽然开口问道:“我醉酒都说了些什么?”
梁烨漫不经心道:“没什么。”
“看来说了不少。”王滇叹了口气,使劲捏了捏他的肩膀,“都是些酒后胡话,别当真。”
梁烨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朕不记得了。”
王滇的膝盖碰着他的膝盖,也懒得挪开,就这样贴着他,“其实我还挺好奇你为什么要回来的。”
梁烨没吭声。
“就方才那老丈在那儿卖蚌你看见没?”王滇抬手比划,含沙射影道:“这个蚌啊,别人一旦问它关于它自己的事情呢,它就会把壳子闭得死死的,半个字都不肯往外说。”
梁烨勾住他乱比划的手,凉凉道:“再乱动就把你给塞里边。”
王滇冲他温柔一笑,“剁成馅儿吧,给抹平了,做成蒜蓉口味的。”
“…………”梁烨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皱眉道:“你是不是还没醒酒?”
“还有点晕。”王滇抓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捏了捏,“脑子清醒得吓人,但不管做什么都觉得在飘。”
梁烨鄙夷道:“就这点本事。”
王滇撒开他的手,“对,你说什么都对,你最有本事。”
“别以为朕听不出来你是在嘲讽朕。”梁烨戳了戳他的脸。
王滇扯了扯嘴角,“不说拉倒,只会套别人话的胆小鬼。”
“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梁烨眯起了眼睛。
王滇偏了偏头,用两个手指潇洒地往喉结上一划,“来,宝贝儿,拿你那小刀片往这儿剌。”
梁烨气闷地看着他,“朕不跟醉鬼说话。”
“怂货。”王滇得意的扬了扬眉,将胳膊搭在了他肩膀上,梁烨十分小气地将肩膀一低想诓他,被王滇眼疾手快勾住了脖子。
“王滇!”一道欢快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红衣少年兴高采烈地冲着他们跑了过来,却在看清他们的模样之后愣住,“哎?怎么俩?”
王滇神色严肃地看了他一会儿,“杨啾啾。”
杨无咎一脸茫然,“杨啾啾是谁?”
王滇拂了拂袖子,从容潇洒地起身,抬手勾住了杨无咎的脖子,“许久未见,我前些日子还想你来着。”
杨无咎不好意思地嘿嘿直笑,“我也天天想你,奈何当日匆匆一别,我都无处寻你,结果昨日便收到了你送来的帖子,便急忙来了,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哦,原来如此。”王滇笑着想拍他的脑袋,结果被人从后面提溜住了衣领往后一扯,他转头不满地看向梁烨,梁烨神色淡定道:“他吃醉了酒,这会儿还没全醒。”
“我说呢。”杨无咎挠了挠头,好奇道:“你们竟然长得一模一样,是双胞胎兄弟吗?”
“嗯。”梁烨点了点头,王滇接话道:“他是我亲弟弟,叫王八蛋。”
杨无咎愣了一下,旋即狂笑出声,王滇也跟他一起笑,梁烨瘫着张脸,再次把想去搂杨无咎的王滇拽回了自己怀里,“去酒楼谈。”
杨无咎看他面无表情不知道为何有些发憷,忍不住朝王滇的方向挨了挨,王滇眼底笑意未褪,“无咎啊,最近在忙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