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王滇笑着抬起手给他抹眼泪,“人设都崩了啊陛下,四盘山你都快咽气了我都没掉泪。”
梁烨紧紧抓住了他的手,神色狠戾的盯着他,“朕不准你死!”
王滇艰难地喘了口气,“你可是皇帝……别哭。”
“别丢下我。”梁烨攥着他的手放在了心口,卑微又乞求地望着王滇,赤红着眼睛求他,“你别丢下我王滇,我只有你了,你明明说过你最爱我,你不能这样。”
王滇想笑,却笑不出来,眼前梁烨的模样逐渐变得模糊,他使劲眨了眨眼睛,眼角被水烫了一下,然后他一把薅住梁烨的衣领,迫使人低下头来吻了上去。
五脏六腑都蔓延着疼,后颈像是被人生生剜走了骨头,剧烈的痛楚中,他用力地吻着梁烨,抵死纠缠着唇舌,腥甜的血蔓延四散,他伸手覆住了梁烨完好无损的后颈,贪恋又不舍地贴紧追逐,感受着空气一点一点逐渐变得稀薄。
热烈的,孤注一掷的吻。
他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气力,两个人额头相抵,注视着对方一模一样的眼睛,他使劲抓了抓梁烨的头发,“梁烨……”
“嗯。”梁烨的声音在发抖。
大概王滇自己也在发抖,但他已经来不及感受了,他凑上去,染血的鼻尖轻轻碰了碰梁烨的微凉的鼻尖,喜气洋洋地笑出了声:“没出息的东西……”
“好好活着。”
梁烨抱着他纵身飞起,拼尽全力地跑向了摇摇欲坠的议事大殿,终于看见了李步的身影。
他落地大步往前跑,却在倒在地上的蟠龙柱绊了个趔趄,赶忙用胳膊护住了王滇的头,皮肉被凸起的残砖硌得血肉模糊。
“王滇,我看见李步了,李步就在那里,肯定会救你的……”梁烨爬起来大步往前跑,再潮湿的雨气和浓郁地硝烟里高声喊:“李步!救人!”
李步闻声转头回望。
梁烨看着怀里睡着的人,“王滇,睁开眼,别睡了,我找到李步了,醒醒……王滇,醒醒!”
怀里的人没有应声。
梁烨在湿滑的议事大殿前踉跄了一步,王滇瞬间脱离他的胳膊,他狼狈又慌乱地抬手去接,却骤然接了个空。
李步跨过满地狼藉跑到了议事大殿门口,看着跪在地上的梁烨疑惑出声:“陛下?”
梁烨抬着胳膊,还保持着抱人的姿势,然而手上只搭着件破破烂烂的龙袍,他红着眼睛茫然的抬头看向面前的李步,轻声问他:“王滇呢?”
李步仿佛又看见了许多年前在太医院那条石子路前孤零零的小孩,张了张嘴,却无法回答他的问题,“陛下,这里只有您自己。”
龙袍中的袖袋倏然滑落,零零碎碎的东西摔洒出来,属于王滇的那条结了发的铜钱,梁烨亲手系上的玉佩,脚腕上的红绳金叶,绑在手腕上的青色平安扣……所有他试图绑住标记王滇的东西,安安静静地掉落满地。
乌云终于彻底消散开,热烈灿烂的阳光洒满了大都皇宫的琉璃瓦,长风席卷过浩荡繁华的大都,拂过斑驳绵延的朱红色城墙,卷起了瓦片上深绿色的柳叶。
晃晃悠悠落在了龙袍上。
李步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嘶吼绝望到极点,发不出声音。
却摧肝断肠。
第185章 人心
崩溃又癫狂的帝王无人敢上前接近, 议事殿的断壁残垣仿佛在应和着主人的嘶鸣。
梁烨死死抓着怀里的龙袍,仿佛这样就能感觉到王滇残余的体温和未来得及消散的浓烈的海棠香,向他证明王滇切切实实地存在过。
周围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寂静, 有人在拽他的胳膊, 有人在抢王滇的衣服, 有人踩到了王滇留下的小零碎,他崩溃着、嘶吼着挣扎, 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反抗, 企图在眼前一张张模糊的面孔里找到熟悉的脸。
血迹未干,他明明接住了王滇。
他接住了的!
他不甘地质问着周围的人,愤怒地让他们将他的王滇还回来,他仿佛陷入了混乱又癫狂的梦境里, 他要杀了所有人来给王滇陪葬!
“梁烨!”岳景明一声怒喝让他混乱的脑子陡然清明。
梁烨死死瞪着他, 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脸上的狠戾和不甘甚至愈发浓烈,哑着嗓子嘶吼:“朕要王滇!把王滇还给我!”
“他不属于这里。”岳景明声音冷淡,仿佛置身事外, “此间事了, 他自然该离开。”
他说得太过冷苛又不近人情, 旁边的肖春和忍不住道:“你二人一为前世,一为来生, 他能来对你已是莫大的机缘, 有闻鹤深的前车之鉴警醒, 梁烨, 一念成执就易入魔障, 不要走岔了路。”
“朕要王滇!”梁烨固执又崩溃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他不是梁烨, 他是朕的王滇!”
他拒绝承认他们所说的事实,仿佛这样就能让王滇重新回来。
肖春和还要再劝,梁烨不管不顾强行动用内力试图挣脱,然后一拂尘打下来,径直将他拍晕了过去。
“……”肖春和捞住昏死过去的梁烨,摸上了他的脉,“还当是个断情绝爱的好苗子,结果是个情种。”
岳景明半跪在旁边,伸手卡住了梁烨的下颌,迫使人张开了嘴,接过了崔琦递来的解药,一滴不剩地全给他灌了进去。
“你慢点,这是你徒弟,又不是牲口。”肖春和随手捡了块帕子给梁烨擦掉脸上的血和药渍,看见上面绣的小黄花挑了挑眉,“这又是哪家姑娘给的帕子?”
“这是王滇买给主子的!”赶来的充恒一把将那帕子夺了过来,连带着地上散落的小零碎都一股脑地全都收了起来,急躁地四处找人,“王滇呢?”
他已经拼尽全力追了,但他也受了伤,武功又不如梁烨,还是没能追上。
“没了。”肖春和摸了摸鼻子,被充恒凶狠的目光吓了一跳,“哎,你可别哭,你主子都把议事殿哭塌了。”
充恒动了动嘴唇,没能理解他的意思,“什么叫没了?”
“就是——”
“肖春和。”岳景明冷淡地打断了他,“带人去治伤。”
梁烨本来就受了极重的伤,又强行催动内力,大悲恸心后已是强弩之末,体内的枫霜落已经被催发了大半,灌上解药之后昏睡了半个月才堪堪转醒。
“醒了!陛下醒了!”云福看到梁烨睁眼顿时喜极而泣,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喊人,“李太医!崔大人!陛下醒了!”
房梁上睡着的充恒一跃而下,“主子!”
云福带着李步和崔琦匆匆进来,李步赶忙给梁烨把脉。
梁烨仰面躺在床上,苍白的脸没有丝毫波澜,漆黑的眼珠直直地盯着床帏上的流苏,良久才开口说出了醒来的第一句话,“朕睡了多久?”
“回陛下,您睡了十六天。”云福跪在地上抹眼泪。
“师父他们呢?”梁烨又问。
“师父师叔还有项观主带着闻鹤深走了。”充恒赶忙道:“师叔给主子你留了信。”
他将信递给梁烨,梁烨接了却没有看,停顿许久才道:“谁放的箭?”
当时他们刚拼尽全力擒住了闻鹤深,为了拿解药注意力都放在了笼子旁边,而充恒和长盈带着的人都在处理四处逃散的叛臣,对手败局已定,谁都没有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一箭。
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支箭,没有淬毒,没有机关,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闻鹤深身上时,穿透了王滇的胸膛。
“是……简凌。”充恒跪在地上道:“他早已武功尽废,趁乱混进了宫里,被人指路来了碎雪园。”
他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明明当时王滇身边有主子和师父师叔那么多高手,明明连闻鹤深这种强大到恐怖的对手都能打败,却偏偏死在了简凌这个废人的一支箭上。
“长盈当场就抓住了人,简凌身边还跟着一个叫荀阳的叛臣。”充恒说:“就是荀阳给他指的路,两人现在都关在密牢中。”
梁烨起身便下了床。
“主子!”
“陛下!”
旁边的人都在拦他。
梁烨喜怒无常性情乖戾,一直以来除了王滇身边无人敢靠近,即便是充恒也只敢嘴上说说,谁都不敢碰他,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突然就变得放肆了。
李步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手腕,崔琦皱着眉按住了他的肩膀,就连云福那个小太监都敢抓住他的衣摆阻拦。
梁烨瞬间怒不可遏,“都给朕滚开!”
“陛下,您重伤未愈,不可下床活动。”李步苦口婆心地劝阻。
“谁给你胆子?”梁烨目光阴沉地盯着他。
李步低垂着头不敢看他,“王爷……在时,曾吩咐过老臣,若陛下再受伤,不管陛下说什么,老臣都得以陛下身体为重。”
梁烨的脸色一瞬间森然到扭曲。
“朝堂上诸多事务还待陛下亲自定夺。”崔琦平静地出声,力道却不小,愣是没能让梁烨从床上起身,“内阁中许多举措都是王爷盖的章,如果要继续执行,只有您能接手。”
“陛下,您龙体为要啊。”云福带着哭腔道:“王爷肯定不希望您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