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映秋沉吟半晌道:“你前脚好不容易从梁帝手中逃脱。”
“这便是我们之间的私事了。”王滇抬了抬手,长盈和长利便搬着个大箱子进来,箱子打开,是满满当当的金条。
丛映秋目光微顿,“这未免也……”
“只是定金。”王滇笑得温和,“若还能将人带回来,我在南疆的生意,丛楼主无须本金,参三成的利。”
丛映秋默默地嘴里“太多了”三个字给咽了回去,正色道:“公子当真?”
“当真。”王滇道:“我不止喜欢做生意,也喜欢交朋友,战场上瞬息万变生死难料,说到底不过是买个安心。”
“既然公子这般坦诚,那我也不跟您说虚的。”丛映秋道:“这单我亲自带。”
“那就有劳楼主了。”王滇笑眯眯地跟她开始讲自己的详细要求。
虽然有些词汇听起来陌生拗口,但丛映秋也明白过来他们具体要做的事情,第一就是确保梁烨活着,断胳膊断腿以及其他不可抗力的出现都会影响最终收到的钱,第二无须干涉战场,他们的目标只梁烨一人,相当于王滇在混乱中给梁烨请了一堆隐藏身份的私人保镖,关键时刻挡枪挡箭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人……最后带人回来属于额外的条件,当然回报十分丰厚甚至丰厚得过头,但不能与前项条件冲突。
丛映秋看完了厚厚一叠书契,在满屋子金闪闪的光芒里按下了手印。
给梁烨买了“保险”——且不止飞仙楼这一家,王滇心里的焦躁才勉强被抚平了一星半点,同时又有些庆幸在宫中当“假皇帝”时热衷于给自己铺后路,毕竟商人还是经商来得踏实,借助当皇帝的便利条件,在各国都打下了“据点”,出宫之后没了梁烨亲自监视,他的可操作空间更大,先进新奇又不算贵的小东西往往能极大地吸引人们的需求,得的利又能够投资实业,他甚至阴差阳错在北梁被东辰占据的华东郡搞到了一座金矿……
如今看来,他在应苏坊小密室加班加点每晚只睡两个时辰的日子还是有所回报的。
虽然现在离设定的目标还有一定差距,但好歹能用钱买梁烨的命。
翌日。
京城,皇宫。
“朕年纪不大耳朵怎么不好使了?你刚才说啥?”赵岐端着茶,瞪着面前的人。
王滇淡定道:“借我点你的私兵。”
赵岐将茶杯砰得一声放到了桌子上,“王滇,你疯了吧你!老子是赵国的皇帝,你他娘的是梁帝的双胞胎兄弟,你找我来要私兵?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王滇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突兀。”
“何止突兀!”赵岐一言难尽,“赵国已经答应驰援北梁九万兵力,梁帝都已经给我回了信深表感激,可算从他那里听了句人话……不是,你要私兵干什么?”
“去逼宫篡位,我要是当了北梁的皇帝,梁赵两国以后就是亲兄弟。”王滇面不改色。
赵岐听他一本正经地鬼扯竟有瞬间的动摇,但旋即反应过来,骂道:“滚你娘的蛋!就你之前谈判火急火燎那个劲,恨不得扒我家林渊一层皮,我信你还不如信条狗。”
王滇从他书桌上抽了张纸,拿起毛笔蘸了墨,不出片刻就写了满满当当一页纸,从袖子里拿出来了枚章盖上,拿起来在赵岐面前展开,“借不借?”
赵岐看着上面同梁帝一模一样的字迹和还没干透的私章印子,对着上面的条件十分心动,沉默了片刻,忍无可忍的骂出了声:“你睡了梁帝便也罢,竟然还偷了他的私章,我要是梁烨我也弄死你。”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给我的?”王滇试图辩驳,“毕竟他对我用情至深。”
“我信你的鬼话。”赵岐一把薅过了那张纸,“一万不可能,我最多给你一千私兵。”
“九千。”王滇体谅道。
“一千五,一个都不能多。”赵岐道。
“林大人近来极爱去我新开的酒楼,打听了许多次菜谱的秘方都没成行。”王滇道:“这段时间我不在,也没心思打理。”
赵岐眯了眯眼睛,“两千。”
王滇微微一笑,伸手去拿那张盖了私印的纸,被赵岐一把按住。
王滇挑了挑眉。
“六千。”赵岐咬牙道:“再多对哪边都不好交代。”
“合作愉快。”王滇松了手,他原本只想要三千,谈到六千倒也行。
“私事私办。”赵岐说。
“自然,陛下心善,借六百士兵护送我做生意。”王滇笑道:“待我料理完家事回来,定然好好感谢陛下。”
赵岐啧了一声,将令牌扔给他,“你能回得来再说吧。”
王滇抬手接过令牌,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戏谑道:“无妨,当不了皇帝就当皇后,到时候来访问赵国,咱俩中间还得隔道帘子。”
赵岐拍着桌子怒骂,“你要混成这样就别他娘的来见老子,膈应谁呢!”
王滇哈哈大笑,拿着令牌喜气洋洋地走了。
赵岐瞪着他的背影半晌,“疯子。”
第120章 来信
梁烨虽然看上去很随意, 但同样讲究得很,私章设计得精致华美,握在掌心刚刚好, 沉甸甸的木质手感颇佳, 缠绕在上的真龙威严霸气。
还有点可爱。
王滇时不时便拿出来把玩, 总觉得上面那条龙倨傲不屑的表情跟梁烨神似。
六千私兵目标太大,过云水时就被焦文柏堵在了半道。
六十多岁的老将军看起来英姿勃发, 提着长刀立于马上, 声音洪亮得隔了老远都觉得震耳朵。
梁烨的私章比官府的公文都要好使,王滇又写得一手跟梁烨完全相同的字迹,随便拿信纸写上什么东西盖个章就堪比圣旨,王滇每次用的时候心情都十分复杂, 以致于怀疑梁烨是不是不小心忘在了他的袖子里。
就梁烨这天生多疑的性子, 他怎么敢的?
但凡王滇有一分反心,都能让他万劫不复。
对于梁烨,王滇罕见有想不明白的事情,但越是想不明白, 他就越想琢磨, 琢磨来琢磨去, 就越在意,恨不得立马飞到战场上揪住他的领子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但现在他却只能在愈发凛冽的寒风里, 高声应答焦文柏的质询。
厚重的营帐里, 焦文柏仔细辨认着信上的私章, 额头上的川字纹路深深地皱起, “王大人, 没有陛下的虎符, 本帅无权私自调兵, 况且小儿焦炎已带兵赶往大都。”
“敢问焦小将军带了多少兵前往?”王滇也不慌,只问他。
焦文柏显然对他十分戒备,并不打算如实相告,只道:“天色已晚,还请王大人安营扎寨早些休息。”
“焦帅,南军年前报上去的兵数三十二万六千七百四十二人,但实际上这三十多万人分布在大梁南边和东南沿线九郡,六郡毗邻东辰,四郡对着南赵,动哪边的兵都不妥,南赵的九万援兵如今纠结在南赵中州,东辰敢出兵,南赵就直接打他的第二十七郡。”王滇道:“陛下带了二十万人前往青宝郡紫雁城,对上的是楼烦的大军,虞破虏现在在东辰西北第十六郡,他要打要么过北梁赤兰郡,要么过华东郡,这两郡的兵力几乎形同虚设,陛下若是动作迅速,或许能将虞破虏拦在川松郡或者宁明郡,要是让他过了川松进到安汉郡,过了鹤水往西就是大都,所以焦炎压根不是去的大都,而是去的安汉,加上安汉原本六七万的兵力,他最少也得带八万人过去,我说得可对?”
焦文柏沉着脸,看他的目光变幻了好几次,毕竟具体的兵力分布这种事情只有皇帝和亲信知道,王滇此话倒是将战局说得清晰。
华东早在几十年前就是东辰的地界了,赤兰无将,注定守不住,情况好,也许会在川松或者宁明开战,情况糟在安汉郡开打,后边就是大都,输了就亡国,赢了也没多少面子剩下。
焦炎的确带了九万人去了安汉郡,但此事目前还只有梁烨和他知道。
“我只要六千人。”王滇见他神色松动,道:“赵帝这六千人马是他的私兵,我同焦帅借的这六千人也不过是充个场面,您拾掇拾掇那些老弱病残用不上的给我便好,若来日陛下追究下来,王滇一人担着,但若这六千人能稳住大都,便是被陛下砍了脑袋我这条命也值了。”
焦文柏闭上眼睛沉沉地叹了口气。
大帐中的烛火亮了半夜,翌日王滇便整合了硬凑起来的一万两千人马启程。
行至广远县时,百里承安看着城门外黑压压一片人,还以为南赵反悔打了过来,待王滇表明身份来意之后,才松了口气。
县衙里还挂着白幡,百里承安身着孝服,看上去憔悴不少,虽然他与“王滇”本人素未谋面,但早已闻听大名——大多是奸邪佞臣和他与梁烨的风流艳事,消息从大都到广远县这等偏僻之地,通常就变得面目全非,百里承安向来不信传言,是以对王滇也是寻常态度。
“……老师走时我未能侍奉身前,无陛下调令也不能前往大都,身为学生也只能在此远设灵堂遥祭恩师。”百里承安说话间便别过了头,声音哽咽,片刻后回过头对王滇拱手,“下官失态,还请大人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