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只觉得眼前一阵发昏，不是因为身上的伤势所致，而是被心中的愤怒和怨恨气的失了理智，仿佛有一把火在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疼的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合欢派掌门忽然出现，持着风雪将他万魔宗上下所有的弟子杀了个片甲不留，那天他用的也是这一式的剑招，也是这样面无表情，一招招的紧逼，想要夺了他的命。
两个人影在他眼前仿佛渐渐重叠在了一起，仅存的理智寸寸崩碎，耳边响起了一声清晰的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若当时能再往旁边刺中一些，便能直接刺穿那人的心脏，就能为万魔宗上下百余人报了仇，可惜啊，就差了这么一步。
眼前的人影已经重叠在了一起，仿佛又看见了那人面无表情，提剑而来的样子，脚下踩着的是他万魔宗弟子的尸首，剑上滴着的是尚且温热的鲜血，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天。他忽然狰狞一笑，本能躲过的一剑却笔直的没入了他的腹部，但花无欢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轻松的神色，反而愈发凝重。
万魔宗宗主：“是你……果然是你，我要为死在你手中的万魔宗弟子报仇！”
刺在腹部的夜归仿佛被吸进去了一般拔不出来，他红着眼睛，像是在滴血，一股无形的力量由四周朝着他的腹部聚集，花无欢心中一颤，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抬脚在他肚子上一踹，借力将夜归拔出，猛然向后退去，毫不犹豫的就要离开这里，但万魔宗宗主哪会这样轻易地放过他，碎石从他们的头顶上轰然落下，将那唯一的出口堵了个严严实实，花无欢的脚步被迫放缓了一瞬，手脚猛然被人从身后束缚住，浓郁的血腥气直冲鼻腔，带着死亡的气息。
花无欢：“你即便自爆又如何？我又不是合欢掌门，杀了我也无法为你的万魔宗复仇。”
花无欢冷冷开口，这人已经神志不清，只是抱着一线希望能趁着他恍惚的时候挣扎脱身，但他现在已经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花无欢的心一沉，修真者自爆不过是片刻间的事情，眼下的灵气都朝着他的丹田聚集，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自爆。
花无欢深吸一口气，以灵力牵引着夜归，趁着他分神之际，猛然砍下他的胳膊，鲜血如柱，落在身上温热粘腻，十分不适，却刚好让他挣脱出来。
身后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花无欢无瑕去看，眼前唯一的出口已经被堵了个严实，必须要争分夺秒找出一条新的出路来才行。
万魔宗宗主双臂已经被砍断，五官因为疼痛和怨怒已经扭曲的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他忽而发出凄厉的笑声，尖锐而刺耳，在这狭小的空间中不断地回荡着。
翻涌的灵力猛然停了下来，花无欢的动作顿住，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膨胀的看不出个人形，眼下灵力虽然还未达到能够自爆的程度，但要是勉强的话也不是不能。
落下的碎石太多，将这个地方堵了个严实，这里又是地下，除了这一处外若想找其他的地方也不容易，但眼下的时间已经不够他将眼前堵路的碎石击碎，或是重新找一处路来，花无欢暗自咬牙，收回了夜归，拿出了各色防御的法器，全都用在了身上，躲不过也只能硬抗了。
这样狭小的空间，若真的自爆的话，哪怕用了这么多法器护住自身，那也是九死一生，但花无欢心中仍是存了一分侥幸，他还有师尊在等着他，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聚集的灵力在一瞬间迸发出来，一瞬间耳畔忽然听到异样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破碎的声音，随即所有的声音都骤然消失，熟悉的恍若冰雪融化的清冽气味包裹住了他，将这一处空间中浓郁的化不开的血腥气冲淡。
顾锦：“别怕，师尊在。”
万籁俱寂的四下，唯有这一句话格外清晰，温柔而缱绻，一如当初他梦魇之时，师尊说的话。
第四百一十三章 终末
万魔宗宗主自爆的威力与声响本该传出十里之外，但顾锦来之前已经以阵法将所有的动静都局限于这一方狭小的空间内。
时间仿佛被拉的很长，顾锦甚至能清晰的听见背后皮开肉绽，骨头碎裂的声音，五脏六腑被这样的风暴全都搅和在了一起，乱成一锅粥，喉咙和鼻尖都是让人心颤的血腥气。
疼痛反而变得麻木起来，就是脑子有点混沌，甚至连他的自爆什么时候结束的都没有发现，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应该没有用多少时间。
顾锦只觉得自己现在晕晕乎乎的，身体的温度随着身后的血一同流了出去，耳畔一阵嗡鸣，遮盖住了一切声音，甚至连看着小徒弟的脸都是模糊而重叠的。
可即便是看不清，顾锦也能感觉到他现在的悲伤，无助……以及深深地绝望。
这一刻，顾锦忽然觉得自己并不是合格的爱人，毕竟有谁会三番五次的让对方看见自己这般狼狈又血淋淋的样子，从残乌的那次加上这次，已经是第三回 了，都说事不过三，好在他也没有第三次的机会了。
他其实很想再看一眼小徒弟，但奈何睁着眼睛瞪了半天，眼前的人影依然是重叠而模糊的，像是看一场老旧的电影，忽远忽近看不真切。
顾锦失落的移开了视线，艰难的抬起手来，刚伸至半空中，就被小徒弟轻轻握住，冰凉而颤抖，覆在了他的脸上，也是一样的温度，却又僵硬无比。
花无欢：“师尊，你再撑一会，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回来！”
灵力从他的掌心流淌进他的体内，却又从他破碎的灵脉中溢出，顾锦的手指勾了勾，试图阻止他这徒劳的做法，但这样细微的动作似乎并不能阻拦他。
顾锦心里很难受，但到现在连个眼泪都流不出来，早就知道自己会死，却没想到会来的这么突然，早知道这样，何苦费心费神的做那些个丹药，又苦又腥，难吃死了。
若自己死了，也不知道下一任合欢派掌门会是谁，不过是谁都好过他这个半桶水，折腾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合欢派出现颓势 足以见得合欢老祖们在天上使了多大的力气。
顾锦也觉得自己现在竟然还有心情想这些有的没的着实神奇，风雪从他身侧飞起，剑身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在哭泣一般，冰凉的剑柄贴在他的脸上，竟让他找回了些力气。
借着这一会的回光返照，顾锦忽然紧紧的握住的花无欢的手，即便看不清，也知道他现在是在看着自己。
顾锦：“……来找、我……”
每说一个字，鲜血就沿着他的嘴角蜿蜒流下，白袍早就被染成了鲜红，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这句话说的含糊不清，但花无欢还是听清楚了，他低下头，贴着师尊的脸，师尊看不清也听不见，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到他的存在。
花无欢：“去哪找你呢？师尊不走不行吗？”
顾锦能感觉到他的唇瓣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又把藏在心里的、最大的秘密说了出来。
顾锦：“其实……我不是、不是君落衣，下次见面……记得叫我的名字……”
花无欢早就猜到了这个可能性，如今师尊承认后，他心里也没有半点波澜，只是附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声声泣血，字字锥心，却又极近缱绻，像是恋人低语。
顾锦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有听见，只是忽然觉得一阵轻松，眼皮重的抬不起来，身体却是轻飘飘的。
顾锦：“我死后记得将君落衣的尸首火化了……一定要记得……”
这样的话他就不用担心等他死后，君落衣会不会重新回到他的身体中，身体都没了，回来也没用。
但他等不到花无欢回他了，无尽的困意如同藤蔓一般，温柔的将他包裹，像是要陷入一场永不醒来的梦境，火焰从他的身上伸起，他怕小徒弟舍不得，于是在最后一刻，给自己捻了火决，火焰温柔的舔舐着他的身体，却不伤花无欢分毫，明亮温暖恍若朝霞，火焰中的人安详而温柔，不像是奔赴死亡，而是陷入了一场美梦一般。
雨幕连天，厚重的乌云沉沉的压在头顶之上，雷霆在云层中闪着青白的冷光，天雷落下，伴随着一声绝望崩溃的吼声，冥冥之中有什么已经回到了正轨，但蝴蝶煽动的翅膀已经让故事的走向发生了改变，即便是天道也无可奈何。
雨丝骤然停下，乌云散开，露出了遮挡许久的太阳，阳光和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整洁干净的室内，趴在桌上熟睡的人影猛然一颤，忽的从梦中惊醒，醒来的幅度太大，将桌角的咖啡杯也扫到了地上，褐色的液体迅速将地毯染的狼藉，苦香味蔓延开来，但桌子前的人却没有采取任何抢救措施，而是呆呆的看着面前显着“404”页面的电脑发呆，忽然一摸脸，这才发现脸上不知何时湿漉漉的，像是哭过一样。
他好像做了一场离奇却又真实的梦，可现在却又半点也记不起来，他记得自己在睡过去前是在看一本小说来着，立刻拿过鼠标，翻了半天的浏览记录也没找到能勾起他梦境的东西，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无形的擦去了一般，顾锦颓废的靠在椅子上，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仿佛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