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清透的月光从蒙着软纱的窗户中照进来,比外面更加柔和,像是发着光的雾,从一处飘荡进屋后,很快便充盈了整个房间,每一处都落上了清辉。
花无欢没有什么困意,保持着平躺的姿势,尽量让自己的均匀,以免吵醒师尊。
虽然知道师尊只要睡着了就不会被轻易吵醒,但他还是下意识的这样做了,只想着让师尊能够好好休息。
屋内没有人说话,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伴随着窗外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蝉鸣,如水的月光中,仿佛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这是一个非常适合睡觉的时间,足够安静又有师尊在身边,花无欢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在魔界那样的地方即使入眠也要睁一只眼,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像这样放松的时刻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花无欢小心的往旁边挪了些位置,这样的话只要一垂眸就能看见师尊的脸,也更能感受到师尊温热的体温,这样的感觉很容易让他平静下来。
外面大概是起风了,树影婆娑的倒映在窗上,伴随着沙沙的声响,像是恋人的低语,很快又渐渐地淡了下去。
花无欢没有任何睡意,有些想从储物袋中将那个话本拿出来继续看着,但这样的话可能会将师尊惊醒,纠结了一会后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开始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但睡不着的时候总爱想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脑子里混乱一片,像是一团乱麻,无数血光铺洒在眼前,鼻尖仿佛能闻到浓郁的让人窒息的血腥气,但他并不害怕,到了魔界第一天他的手上就见了血,那个时候心中就没有惧意,更别说现在。
血光很快就消散,可能是因为师尊在身边,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听着耳畔的风声蝉鸣,感受着怀中人的心跳,忽然就想起了话本里的内容。
那是将他们的名字带入了江南水乡中,一个是医馆的大夫,一个是富庶人家的少爷,小少爷在外游玩的时候染了风寒,却对给他诊治的大夫一见钟情,病好了之后也不肯离开,撒娇耍赖的要留下来,大夫拗不过他,只好让他留下来帮忙。
江南水乡,最是烟雨朦胧,柔态不胜娇,两人日渐相处中,竟生出了情愫来,日久生情是最常见而美好的事情,两人互诉衷肠后很快就在了一起。
大夫家中父母双亡,少爷的娘亲走的也早,那些个姨娘巴不得他不回去,既没人管,索性就住在了一起,开开心心的过着小日子。
只是没消多久,大夫就病倒了,起先只以为是寻常的风寒,但一连养了好几日,吃了好多服药都不见好,大夫本就是江南出名的郎中,连他都诊不出自己的症状,更别说其他人,没多久便彻底病倒了。
那段时间是少爷一直照顾着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为了照顾自己的爱人,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后来越来越熟练,大夫只能看着,却做不了什么,那个时候他已经连动都动不了,只能被动地接受着他的照顾。
终于有一天,大夫再也忍受不住,在少爷来喂他喝药的时候,说尽了自己能想到的全部难听的话语,他知道劝是没用的,只有用这种方法刺激他,希望他能一怒之下离开,离他这个将死的废人越远越好。
但少爷什么也没说,只是收拾了碎碗,很快又去煎了药,重新端来,又被打翻后,起身再去,如此重复几次,最后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不忍心再让他受这样的苦,大夫还是喝下了药。
那之后大夫再也没有闹过,该吃药就吃药,只是还是站不起来,身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但某一天,少爷醒的时候却发现大夫正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笑,他惊喜的坐起来,以为他的病好了,在大夫的要求下,久违的一起出了门,逛遍了大街小巷,直到日落时分,路过一个卖花苗的小摊前时,大夫直接买下一棵山茶花树,交给少爷,让他好生照料,什么时候照顾不动了,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那个时候少爷还沉浸在开心中,什么都没有发现,开开心心的答应下来,直到回到家后,半夜梦回时忽然被噩梦惊醒,来找大夫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在梦中溘然长逝,悲痛之下少爷本想跟着他一起去,但目光落到刚栽到院子中的茶花时,这才明白过来,大夫早就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为了防止少爷做出傻事,才会让他再三保证照顾好茶花树。
做了这么多,无非是怕他一时想不开,少爷的确很想跟着大夫一起去了,但他又怕大夫会怪他不听话,黄泉路上也不理他,便强忍着悲痛,将他葬在了树下,日日夜夜的守着,守着花也守着人,直至寿终正寝后,才终于见到了一直等着他的大夫。
第三百六十章 重逢(二十)
这并不能说是一个好结局,至少对花无欢来说不是,他明知道不过是杜撰的故事,却还是难免会将自己和师尊带入进去。
这个话本大概是整个书架上少见的清粥小菜,没有一点荤腥,只娓娓道来了一个故事,一个和他们同名同姓却又截然不同的故事,不该带入的太深,但又忍不住往下想着。
花无欢还记得那话本大半都已经翻得有些破旧,但最后几页却还是崭新的,没有翻看过的痕迹,或许只是看到前面的时候,师尊就已经猜到了结局,所以才不愿再看下去,但他却还是看完了全部,一直到看见这个结局,心头总是堵着的,闷闷的不快活,却不是因为话本中人物的遭遇,只是忽然联想到了自己和师尊身上。
这种联想是很没道理的,他不是什么富家少爷,更别说师尊现在还身体康健,修真之人的体质本就远远超过凡人,普通的疾病根本找不到他们身上来,更别说遇到话本中说的那种情况。
花无欢想,晚上睡不着应该就是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缘故,于是赶紧将这些想法止住,将所有的想法都踢出去,免得又想到什么不吉利的事情。
但越是控制,这种想法来的就更猛烈,等花无欢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许久,天虽然还没有亮,但夜却比之前深了许多,想来时间已经很晚了。
冥玉从他的颈上滑落出来,借着月光更能看得出表面柔润的光泽,几缕银发落在了冥玉的旁边,银发上像是落满了星辉,一时间竟显得冥玉也是那样的黯淡。
师尊一直没有说,花无欢也没有问为什么会忽然间白了头,但结合师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以及这仿佛失灵了一般的味觉,花无欢忽然间有些心慌,好像窥见了被师尊苦苦隐藏起来的真相的一角。
这一角之下还有多久是自己没有发现的,花无欢不敢往下再猜,他怕这只是一个开始,还有更多的被师尊隐瞒起来的事情,即使师尊不言,也终有一天会被他发现。
花无欢不愿装聋作哑,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师尊不愿意说,或者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话,那他就一点点的查出来,这些年他不在合欢派,但总有人在这,师尊身上这么多这么重的伤是难以瞒过其他人的,再加上师尊自己所说偶尔要离开合欢派,必然需要一个理由,否则有前车之鉴,其他人是不肯轻易放一个掌门无缘无故的离开合欢派,还又带着一身伤回来。这其中的原因他不知道,但总有人知道,好在他现在就在合欢派,只要明天出门,想个法子见到他们,总能从他们嘴里问出些什么。
师尊不愿说的事情他不会再逼着师尊去坦白,以后日子还长,不急这一会。
他低头看向师尊熟睡的侧颜,在这样柔和的月光下,更能显得出静谧,但即使在睡梦中,师尊也是下意识的皱着眉,手指无意识的蜷缩着抓住他衣服的一角,花无欢直接把自己的手指放了过去,让师尊紧紧地抓着。
花无欢:“晚安师尊。”
花无欢轻声道了句,随后便闭上了眼睛,和师尊一同入眠。
第二天,天色微明时,顾锦才睁开了眼,躺在床上迷瞪了好一会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醒了后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自己的衣服,还是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除了睡得有些皱以外,可以说的上是衣冠楚楚。
顾锦稍微动了动睡得僵硬的身体,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抓着小徒弟的一根手指,直到他醒都没有放开,不禁老脸一红,正要悄咪咪的松开时,才发现小徒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在他的颈窝蹭了蹭》
花无欢:“师尊,早上好。”
顾锦:“再睡一会吧,天还早。”
顾锦见他还是困的,便体贴的说道,自己则是要起床,却被小徒弟一把拉了回去,直接倒在了他的怀里。
花无欢:“师尊要去哪?”
人睡得迷迷糊糊,都还没有清醒,但力气却不小,拉着他的时候真的是一点都动弹不得,顾锦稍微挣扎了一下意思意思,见挣脱不开干脆就躺了下去,伸了个懒腰后才道。
顾锦:“哪都不去,睡好了出去走走。”
花无欢:“那我也去。”
花无欢说着揉了揉眼睛就要起身,却被顾锦拦住,一脸哭笑不得。
顾锦:“睡你的觉吧,我又不走远,就在院子里散散步,对了,想吃什么我一会给你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