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默一句说中了云姬竭力隐藏的事情,石人站在云姬身后,细碎的石块混合着泥土簌簌落下,像是下了一场泥雨。
顾锦眯着眼睛逆着光看过去,细小的石块从石人脸上不断剥落,露出底下斑驳疮痍的痕迹。
那不是阳光在石人脸上照出的光斑,而是云姬的灵力已经连勉强维持着石人都的形状都做不到了。
尘土落在云姬华美的嫁衣上,身后的彩凤仿佛也蒙了尘,华丽的光彩瞬间暗淡下去,唯有眼睛熠熠生辉。
她忽而抬起手,鲜红夺目的嫁衣中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皓腕,像是迎风婀娜的细柳,只要轻轻一折便能折断。
可这样纤细的手腕挥下时,却是斩钉截铁,毫不拖泥带水,甚至带了种破釜沉舟的意味。
手腕落下时,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向了一个方向,两个石人忽然间就动了起来,显露出了与这庞大身躯不相符的迅捷速度,每一步都坚硬无比,在地上留下一个三寸左右的坑,眨眼间便留下一道满目疮痍的路,挥着石拳来到了闻人默面前。
轰的一声,沙土四起,黄色的飞沙在这一拳之下迅速的扬了起来,弥漫开来遮挡住了石拳下的情况。
这一拳的威力着实出乎意料,之前石人虽是厉害,但却没有这样快的速度,现在看的话,原先的石人只用出了七分的实力,现在才是它们崭露锋芒的真正时刻。
但顾锦却莫名觉得闻人默不会这么轻易的狗带,飞扬的尘土遮蔽了视线,唯有几声奇异的声响从里面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顾锦真心希望这碎裂的声音是闻人默身上的骨头,但等到尘土散去,露出被掩盖起的真相时,才发觉现实远远比想象来的残酷。
咔嚓--
碎裂的声响还在继续,灰狼和黑虎一前一后的挡在石拳之下,石拳上还粘着一些碎裂的血肉,不是这两只魔兽的,而是其它更多被当在石拳下,用作缓冲的魔兽。
两只魔兽虽然品种不同,但都是钢筋铁骨,经过前几只魔兽的缓冲,石人的力量落在两只魔兽身上的时候已经减缓了大半,落在两只魔兽身上时,庞大的灵力由全身的灵脉汇聚到了嘴边,一张口便如冲击波一般,击中了石拳的中心。
这一击来的突然,等云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但她却没有让两只石人退开,反而是让它们承受了这一波可怕的攻势。
两只魔兽正对着的方向正是季青临与容云鹤的方向,两人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齐刷刷的看过来,目光落在两只石人消失的大半个拳头上,细碎的裂纹如蛛网一般沿着它们的胳膊缓缓上攀,不过是眨眼间便覆盖了大半个手臂。
云姬是能控制着石人躲开 的,但她却还是选择了这种堪称鱼死网破的做法,如果石人躲开了,毫无防备的季青临和容云鹤便会暴露在魔兽的攻击中,哪怕顾锦有心帮忙,等到了眼前的时候,也都来不及了。
容云鹤嗫嚅了半晌,最终还是无声的像云姬比了个口型。
“多谢。”
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记忆嘛,至少这一刻容云鹤是真心实意的像她表示感谢。
隔了太远,云姬可能没看见,但也有可能是看见了却没有力气回应。
她喘的更厉害了,石人全力以赴的话,所耗费的精力于她而言也是一个沉重的压力。
段凌一直跟随在云姬身边,汗珠沿着她纤长的脖颈一路往下,濡湿了胸前和后背,显出深浅不一的红来。
长久的看守魔族封印不仅是一件乏味枯燥的事情,上古的封印威力固然强大,但同时需要的灵力也是一个可怕的数量,哪怕这里有了阵法可以将整个长守的灵力聚集到此处,但有时这样的封印单靠灵力还是远远不够的。
对这一天的到来,段凌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他却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像是一朵层层舒展盛开的花,枝茎笔直,叶子翠绿,花瓣也是娇嫩的,淋漓的展现着生命的活力。
但只是一转眼的功夫,枝茎依然挺直,绿叶翠绿如初,甚至花瓣盛开的模样也与之前没有变化,细看的话却能发现,一切都不过是虚假的幻象而已,剥开这层幻象,洁白的花只是在勉力维持着自己完整的样貌,可内里早已被掏空,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段凌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现在才赫然发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茫然、无措……甚至还有难言的苦涩。
缺失的光阴让他少了许多时间接受消化即将到来的事实,这样漫长的时光中,没有他在,只有云柔一个人独自守在这里,守着阴郁诡谲的魔族封印,守着不明真相的村民,守着万年不变的长守,感觉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被封印掏空,却无可挽留。
而他呢,一意孤行离开了这里,却没想到死的莫名其妙,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浑浑噩噩的过了这么久,一朝醒来却已是天人永隔,云柔还是云柔,却已经被这强加在她身上的封印掏空了全部的精力。
华美的嫁衣外罩了件宽松的外衫,除了离她最近的段凌外谁也看不见她强撑着站稳的颤抖身躯。
如果有千年的时间做铺垫,潜移默化中或许他能慢慢的接受,甚至能在她最虚弱的时候送上自己的臂弯。
可现在他不过是个沉睡了近千年的孤魂,醒来时爱人已经虚弱不堪,勉强着自己行动,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连碰触都是奢侈。
那一刻,段凌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怨恨,若是没有这劳什子魔族封印,没有这强加在云姬身上的重担,她又怎么会遭受这么多的折磨!
第二百一十二章 拔不出来了
两只魔兽甩去身上沾落的碎石,一左一右的站在闻人默身边,冰冷的兽瞳无声的警告着几人,迸发出森森杀意。
灵力如抽丝一般从她身上剥离开去,被她守护了千年的魔族封印不断蚕食,缓慢而不可阻拦,没有任何回头的可能。
云姬最是清楚不过自己的身体如今已经孱弱到了什么地步,否则也不至于有这样的妖物闯进了长守而她竟然不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这从身体各处不住外涌翻滚的疲惫,浑身都是酸的,连个指尖都不想动。
半晌间嘛,她的肩膀忽然一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上面一样,可细细感应感觉的话却是空无一物,只是心里隐约有这样的感觉,仿佛有人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艰难僵硬的转动了脖子,入眼的是一双骨节分明的半透明的手,修长而白皙,隐约可见皮肤下青色的筋络,虎口处有一个小小的黑痣,在这红纱的衬托下格外清晰。
她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黑沉沉的,像是没有星星的夜幕,悲伤,难过又自责。
他们已经分开了近千年,但默契仍在,只是一个眼神便能穿过缺失的光阴,心意相通,不言语也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云姬:“我没事。”
云姬低声的说着,带着安抚的意味,明媚的阳光晃了一下她的眼睛,刺的她一时间没能睁开眼来,错过了段凌眼中纷乱复杂的深沉情绪。
花无欢不动声色的侧了半步,夜归悄然无声的落在他手中,漆黑的剑刃天生就能吞噬所有的光线,没有反射出一丝光,气息也是缥缈虚无,哪怕用肉眼去看也看不清夜归在哪。
脚步挪动无声,所有人都注意力都在闻人默和云姬身上没,就连离花无欢最近的顾锦都没有注意到小徒弟的动静。
柔软的青草能吸附绝大部分的杂音,花无欢压着步子,屏住呼吸,警惕的移到了闻人默视野的死角处,随后悄无声息的呼出一口气,这口气刚呼出完,目光一凌,仿佛一柄出鞘的剑,又好像一只矫健的白鹤,轻盈而有力,长剑如虹,直直的向着闻人默的胸口,剑刃不闪寒光,却让人心底发寒。
噗呲--
这一剑来的太快,又出乎意料,等到顾锦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心悸之中骇然回头看去的时候,只见夜归漆黑的剑身已经没入了闻人默蓝色的长衫中,发出一声细微但又清晰无比的切割血肉的声音。
夜归直接将闻人默捅了个对穿,两只魔兽的反应远没有花无欢的动作快,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嘶吼着便朝着花无欢扑去。
花无欢保持着动作,一时间没有反应,可能说还没有从自己的动作中缓过神,也有可能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但魔兽离的近,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便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他最脆弱的喉咙咬去。
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花无欢这才大梦初醒,想往后躲却拔不出夜归,紧紧的卡在了闻人默的身上,一瞬间花无欢忽然感到有什么异样,但两只魔兽在侧,容不得他多想,只能一只手紧握着夜归,同时向后弯下腰,展现出了惊人的柔韧力,头部几乎接触到了地面,脊背绷紧,露出少年纤细而紧实的轮廓。
两只魔兽扑了个空,紧贴着他的腹部交错着跃了过去,锋利的爪尖划破了他的衣服,在他紧实的腹部上划过几道血痕,白的晃眼的皮肤上,猩红的血痕格外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