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渊:“小不点,为什么死的会是三殿下,而不是我?”
故渊:“小不点,殿下们都不怪罪我的失职,甚至连一句抱怨都未有过,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里都带有怜悯,我想我的模样一定像极了一条丧家犬。”
故渊:“小不点,我该何去何从?”
故渊:“承诺是美丽的枷锁。”
故渊:“今日我见到了五殿下,令妖人闻风丧胆的年少大将军五殿下,气宇轩昂的他却像个孩子般嚎嚎大哭,他一见到我,便打了我一拳,质问我这贴身护卫是饭桶吗?我久违地感到开心与舒切,心中畅快了些。”
故渊:“想与五殿下道声谢,他却一直不召见我,后来我发现,他是对所有人避而不见,一直守在三殿下尸身旁默不作声。”
故渊:“本就寡言的四殿下,如今更是冷若冰霜,沈长月死的这天,四殿下第一次喝酒,却怎么也喝不醉。”
故渊:“小不点,我竟心生庆幸,如若没有那面屏风,死的会是我,而不是沈长月。”
故渊:“不……不是庆幸,我想一死了之,但我……放不下你。二殿下准我回乡了,索性完婚后一起游山玩水,归隐山故罢?闲云野鹤相伴,空谷幽兰一曲,无忧无虑,自在逍遥,这是三殿下未完的夙愿。”
故渊:“五殿下本就是位追求极致、酣畅淋漓之人,亲眼见证沈长月被火烧后的他,像是疯了般狂笑不止,笑着笑着又哭了,令人心疼,还令我良心不安。”
最后一封书信——
故渊:“有些话说不得,真相意味着灭亡。一些话堵塞在我的心口,很是压抑难受,每每见到五殿下憔悴固执的模样,我总是欲言又止,真相……我倒底该不该告诉他?”
问句结尾,却没有后话,着实引人心慌,这些书信月美人反复扣字研读,已是倒背如流,却迟迟等不来下一封。她觉着自己不能继续等下去了,有必要跋山涉水奔往王都,将疲倦不堪的故渊搂在怀里,轻声安慰。月美人焦急万分,心中隐隐不安,总预感大事不妙。
而林老爷却将女儿拦下,喜笑颜开告诉月美人:
林老爷:“大殿下久久不问天下事,凡家事国事皆是二殿下做主。如今,故护卫深得二殿下欢喜,故家一步登天,要举家搬去王都,此后飞黄腾达,便是坐落王都中的世家大族了!乖女儿,你是真的命好,爹爹替你开心坏了。”
可月美人眉头紧皱。
月美人·林迟予:“既是如此,故家哥哥为何闷闷不乐?”
她心存疑虑,便偷摸跟上故家,一同赶往王都,也随之目睹了残酷的现实。
她看到故家人受宠若惊,日理万机的二殿下,竟会亲自出城迎接故家人的到来。
她看到二殿下道了一声愧疚,便赫然令下,护卫们将故家人团团围住,尖刀利剑齐刷刷地指向他们。
她看到一团烟雾之后,故家人变成了形状各异的妖人,他们惊慌失措,锁链套在身上,被捆进王都。
月美人记忆犹新,五花大绑、无力挣扎的故家人,被装进麻袋,堵住嘴巴,只露出畸形的脑袋,被扔在望月台像蛆虫般蠕动着,台下的人们义愤填膺,掷地有声道:
百姓们:“杀死妖人!”
鲜血层层喷溅望月台,金碧辉煌的石壁指染殷红,台下的人们兴致高涨,纷纷叫好,陶醉于类似“暴殄天物”的乐趣之中。唯有一旁的海棠树,依旧高雅清香,花叶随风舞落,飘洒一地怀伤。
突然间,有个麻袋被一只健壮手臂挣破,麻袋中人早已面目全非,但月美人一眼认出,他是她的故家哥哥。
故渊青筋暴起,手臂卯劲,拳头紧握,似在酝酿些什么,但他的手臂刚要抬起,人群中窜出一矫健身影,玉剑出鞘,刀光一闪,毫不犹豫地便斩下故渊的手臂。
那人将斩下的手臂裹进怀中,转身正欲离去,而后,矫健身影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五殿下一剑穿了心。
五殿下一袭黑衣,从容迈过七零八落的尸体,嗤笑道:
五殿下·皇无愧:“妖人沈长月,纵然你的易容骗得了所有人,可惜剑法瞒不过我。昔日火焰烧不死你,如今一剑穿心,是你逃不掉的永别,相识一场,这便是我予你唯一的赠礼。”
义父·沈长月:“小五……”
原来,斩下故渊手臂之人,正是杀害三殿下的妖人,名叫沈长月。
沈长月此时口溢鲜血,神情复杂,负隅顽抗般地朝五殿下丢去一飞镖,誓要同归于尽。
五殿下轻易闪过,眼神轻蔑道:
五殿下·皇无愧:“他待你甚好,你为何要杀死他?!逃过一劫……又何必再出现?”
沈长月没有回答,微笑倒下,飞镖悄无声息地落在海棠树干上。此刻回头的人们皆清楚地知晓——
百姓们:“可喜可贺,妖人沈长月,这次是彻彻底底的死透了!”
月美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妖人彻彻底底的死了,她的故家哥哥也彻彻底底的离她而去。
第68章 终,等不来一声“娘子”
场面异常混乱,方才人们大喊大叫道:
百姓:“妖人沈长月复活索命了!”
闻者皆仓皇逃窜,唯有弱柳扶风的月美人身处逆流中,奋力前挤。
月美人·林迟予:“我要守在故家哥哥的身边……”
在月美人看来,故家哥哥的臂弯之下,是天底下最安全温暖的地方,纵然他被斩了手臂,纵然他已死去,但那儿是她的归宿,呼唤着她,令她苦苦追寻。
挨肩擦背中,月美人被人撞倒在地,蜷缩地上瑟瑟发抖,人们仓皇逃窜的腿脚匆忙间总会踢到她。
脚下传来磕磕绊绊的一下,有人会唾骂一声“碍事”,也有人会回头瞥一眼,只见无助的少女被人潮吞没,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人们眼神里充满同情无奈,却未曾驻足,谁都没有闲工夫理会一个陌生人。
月美人绝望地看到,二殿下心痛地摆了摆手,护卫们将沈长月和故渊、故家人的尸体堆在一起,一把火燃起,红光耀日。一瞬间,所有尸体变为助燃火焰的油脂。
月美人·林迟予:“……”
人群散去,五殿下注意到狼狈不堪的少女,漠然走来,傲然伫立在她身前,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剑柄对向她,示意月美人握住剑柄,将她拉起身。
月美人没有伸出手,她肩膀颤动,啼哭不止。片刻后,她抬起脏兮兮、布满泪痕的脸蛋,像是在伏拜乞求,卑如尘埃,喃喃咽呜道:
月美人·林迟予:“五殿下,故家哥哥不是妖人……”
语罢,五殿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错愕回头,却也只见一片妖冶火海。火焰映在他灰色的眸中,浮跃舞动,尽显玩乐张扬之态,似在唏嘘人间百态。
他终于为三殿下报仇雪恨,亲手斩杀了妖人沈长月。但他不解——
五殿下·皇无愧:“数日前,沈长月便被处以火刑,连四殿下都以为他死了,他是如何逃过死劫?今日又为何忽然现身?为何要斩下妖人的手臂?少女所说‘故家哥哥不是妖人’,又是何意?”
……
故家来到王都本是要接受封赏,却被视作妖族斩杀在望月台。月美人不知其因究竟为何,但她知道——
月美人·林迟予:“故家绝对不会是妖族。”
她犹记得故渊惨死眼前的景象,一向干净利落的故家哥哥,那时面目全非、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血污掩盖了他清秀的样貌,头上还莫名多出个长角,呲牙咧嘴,样貌像极了妖人。
他被捆进麻袋里,在地上蠕动,愤恨地抗争着,他的一只手臂挣破麻袋,似乎想要传达些什么,他浑浊的眸中泛起星点光亮,却又转瞬即逝,面如死灰。只见,妖人沈长月从人群中窜出,斩断他的手臂,与最后一线希望。
故渊的舌头似乎被割掉了,他长啸一声,持续发出“呜呜”的低吼声,就像野兽的悲鸣。两行清泪似涓涓细流平静地淌过他的面颊,他呆望着自己断在不远处的手臂,与被砍掉头颅、先后倒下的族人们,痛不欲生。
都怪他动了不该有的不忍,竟招来灭族之灾,而后,少年英豪故渊大人被一无名小卒刺穿了心脏。濒死之际,他似乎看到同样趴在地上、同样狼狈的林迟予,梨花带雨的容颜,如梦似幻。
故渊双唇微颤,发出难以分辨的抑扬声调,只有他知道自己在低语些什么:
故渊:“小不点,我又食言了。抱歉,等不到你长大了……”
这是故渊的第二次食言,他的第一次食言,是未护好三殿下。
月美人试图爬起来,但每一次起身,还未支撑稳身体,便被拥挤的人群撞倒。她索性不站起来了,不顾脚踢踩踏,艰难又坚定地向前爬行,只为久违地触碰到他。
月美人的瞳孔猛然收缩,她看到故渊失去了反抗的意志,萎靡不振,一把明亮的利剑稳稳地刺入了他的胸膛。顿时,故渊溢出一口鲜血,疲倦不堪的他与她目光相交,他双唇微颤,似在呢喃:
故渊:“小不点……”
他的睫毛微微扇动着,头上的角也消失了。夕阳沦陷,顷刻间,他缓缓闭上双眸,面带一贯温柔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