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敢躲懒!”
林寒连忙将那荷包收了起来,夏瑶亦假装没看见那个荷包。在深宫待得久了,她当然知道夺人念想这种事有多么残忍。有一些该留给人家的东西,还是要留的。
她只挑了挑眉:
“做活偷懒,罚你把整个院子的石阶都擦完才准走。”
“是,下奴明白了。”
林寒直到过了午间,才把所有的石阶都擦干。他放下抹布,刚想迈步往大膳房那边走,却突然想起此时已然过了膳房的饭点。
那边肯定是不会留他的饭了。大膳房那边常日温着的饭菜,是给夜里值守或者出外勤回来的影卫准备的。当然没有他的份。
这么想着,他就转了脚步回到了后院。一顿饭而已,不吃也罢。
谁知没一会儿,后院的屋檐上忽然落下来了一个黑衣的影卫,向着他走来。
林寒挑了挑眉,这还是第一次有王府的影卫主动来搭话:
“不知大人有什么吩咐?”
那影卫挠了挠头,略微有些憨地笑了一声,把一个油纸包递给了他。
“这位兄弟,我见你错过了饭点,帮你从膳房带回来了几个包子。”
林寒没有接那油纸包,只是摇了摇头道: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我犯过大错,你们主人恨我入骨,如果让你主人知道你做的这事,你定逃不了一顿罚。”
那影卫显然是不知道林寒的,只是小声说了句:
“这……只要不让主人知道我来过不就行了?”
林寒心道,怎地王府的影卫都这德行么?滥发善心同情别人,还试图骗过王爷……这都是些什么做派!
他并没意识到,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把自己也骂进去了。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这群小子真的欠管教!
林寒面具下的眉毛忽然皱了起来,狭小的孔中目光如电,看着那个说错话的影卫。
“你们府里影卫的规矩,就是这样学的?”
那小影卫显然还嫩些,霎时只觉面前这人身上升起了一股慑人的威严。这人分明是个手足戴镣的苦役囚徒,但他身上的这般久居上位的威势,他只在他们楼教习身上见到过。
小影卫顿时吓了一跳,直接把油纸包放在了地上,撂下一句话就倏忽蹿上房顶,瞬间没影了:
“包子给你放这了,你你你别浪费粮食啊。别人问起你就说这包子不是我放的,是它自己长了腿跑过来的!”
林寒差点被他气笑了。然而他看看地上这个油纸包,又犯了难。
这人至少有一点说得没错,不能浪费粮食。他也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这是主人对所有宫人都耳提面命过的。
他也知道为什么——每年各地的粮食收成、仓储、粮道情况的折子,都是在他手里审核过。他知道他的主人在这上面用了多大的心血。
果然主人和王爷教的,如出一辙。
想来这府里也没有别的人会缺饭吃,亦无贪嘴的犬宠,只有一只不吃包子的小黑猫。林寒没辙,到底是捡起地上的油纸包,把那包子吃了。
吃完他才发现,四个包子里竟然有三种馅。
且不知为何,刚才还在这后院转悠的夏瑶,这会儿又不见了踪影。
……………
林寒以为自己的身体会一日差过一日,但那日夏瑶见到他咳出血丝,后面便没再给他安排活计,只推脱说自己正忙顾不上管他。
于是他便得以喘息了半天。
而在这之后,裴年钰和夏瑶并没有变本加厉地去磋磨他。夏瑶这边时松时紧,见他身体状况有异,便让他得过且过几日,见他身体恢复了一些才安排新的活计。
如此这般松松紧紧地又过了几天,且王府的伙食到底是上等的,林寒的身子虽未彻底好全,竟也慢慢地恢复了一些元气。
林寒心知王爷心软,把人生生折磨至死这种事,恐怕下不了手。但这样子下去,他可什么时候才能死呢。
原先他还抱着一点点小小的希望,他想着,万一主人来王府的话,也许自己最后的这段日子还能再见主人一面。
谁知半个月过去了,半点不见主人的踪影。林寒掐着手指数啊数,连主人每个月固定会来王府蹭饭的那个日子都过去了,主人依旧没有来。
甚至,主人没有再和王爷有任何的联系,林寒没有见到任何宫中的影卫过来送字条消息。
于是林寒知道,在自己死之前,主人恐怕是不会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林寒突然有一些慌乱。
为什么主人不再来王府了?
因为……不想在王府见到他?
主人恨自己入骨,还是自己临走前的那个动作,当真让,让主人发觉了?
林寒又趁四下无人,悄悄地拿出那个黑色的荷包。他现在有一点点后悔了,他脑海中无法控制地,出现了主人发现自己意图时的厌恶表情——
一个没用的影卫,一个罪臣,竟也敢心悦于朕?这么大的年纪,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配不配!
他恐惧地闭上了眼睛,颤抖着将那荷包又塞了回去。
……是不是自己死了之后,主人才会再次来这里?
……………
这日,裴年钰应邀去了何琰君的烹饪行会,要讲一些通用技巧。而夏瑶果然照例没有给林寒安排什么活计。
这便是林寒摸出来的另一个规律:王爷在这院中的时候,任务便又苦又累,还动辄挨打。王爷出门的时候,夏瑶就只布置些照常的活儿,做完就罢。
只不过今日他这照常的活还没做完,楼夜锋先来找了他:
“先前是不是有影卫曾偷偷给你送过饭?”
林寒点了点头,心道果然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瞒不过这个人。
楼夜锋一挑眉毛:
“你违规吃饭,罚你多做一项活。”
林寒不知道为何多天之前的事今天才来找他麻烦,但楼夜锋为了解那桃花蛊差点武功全失,自然对他也抱有几分内疚。便依言道:
“全凭大人吩咐。”
“跟我过来。”
林寒跟着楼夜锋走了一会儿,才发现竟然到了王府最东侧的练武场。
场中按队站着十几个影卫,他一眼扫过去,便从内功吐息的功夫深浅和年龄,判断出了他们应当是刚出影卫营不久的新人。
新人果然是新人,不够沉稳,见来的是这个面具怪人来,纷纷好奇侧目。
楼夜锋向那些影卫道:
“往日的训练,你们互相喂招进步甚慢。今日给你们请了个练功人来,你们轮流上来,跟他过招。能胜的,有奖励。”
“是,属下明白!”
林寒愕然。
让自己跟这些影卫过招?
他手脚上的镣铐,动起武来委实不太方便,不过……用小擒拿手之类的招式,勉强应付一下倒还可以。
怪不得今日才来找他麻烦,原来是用得到他了。
“你们可以用任何兵器,比武过招,生死不论。”
别人有兵器,他没有,但林寒倒也不惧。
他施施然走上台,第一个影卫已然出列走到最前。林寒抱拳行了一礼:
“请指教。”
语未毕,对面影卫的剑锋已经冲了过来。
林寒在心里暗赞了一声还不错,面对不知深浅的敌人,至少这人杀意和锐气十足,不是软蛋。
随后他用手中铁索一挡剑锋,反手一绞将剑势卸歪,随后一掌横切,袭向那影卫的后颈。
不过十招过后,那影卫落败。林寒最后一掌用了三分内力,让他受了点小内伤。
他心中暗暗评价:楼夜锋教给他们的武功是不错的,练得也纯熟。
只是……经验太差了。影卫营中教的东西和模拟的实战,毕竟和出营之后各方势力真刀真枪的拼杀是完全不一样的。
林寒轻点脚尖,向后一退:
“承让。”
楼夜锋对这个结果似乎毫不意外,面无表情:
“回去把方才他使过的招式记住,练熟,下个月我会检查。”
“下一个。”
林寒轻轻偏了偏头,看了一眼楼夜锋。
果然,他看出来了。
方才他使了十招,其中有三招,包括最后致胜的一招,是林寒自己的独门功法,看家保命的本事。
传给这些影卫,也不算辜负了。
不过楼夜锋比他武学造诣要高,也难为他看得上,不嫌弃了。
第二个,第三个……
没有一个影卫能赢他。
打到后面,这些影卫也起了争胜之心,打出了火气。只觉不信邪——怎地他们影卫连一个手戴镣铐的人都打不过?
于是逐渐下手变重,招式愈加狠辣。
然而下手越重的,却被林寒的内力反震也越重。
楼夜锋逐渐皱眉,却不是对林寒,而是对那几个被反伤的影卫:
“脑子被猪吃了吗?滚回去想想怎么输的!”
十几个影卫全部落败,楼夜锋很清楚问题在哪,他也没指望这群新人能赢。
楼夜锋的目的也很明确:他和林寒武功路子不同,让这些影卫多见识见识,增长些经验是有助于进益的。但林寒会把自己的招式拿出来,以喂招之名传授,到底是他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