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沁看向方才樊关西下山来的方向。
此刻天已放晴, 她忽然摘下斗笠, 眯着眼睛, 脸色戒备, 清梵便知有异,立刻驾马走到她身边, 问道:“林师妹,怎么了?”
华联伸手摸出了包袱里的臂弩——若再来个人冒犯小主人, 可不能让人跑了!
林思沁心中一动, 道:“有马蹄声, 或许是追樊关西的人马。”刚才姓樊的慌慌张张,忙着抢马逃命, 被打伤了丢了布袋也不纠缠, 果断离开。稍加细想,便知是有人在后面急追。
关聪丢了马,从地上爬起来, 仍心有余悸,道:“那咱们要不要赶紧躲开?”
林思沁道:“此处上山必经之地, 怎么躲?我倒要看看, 来者何人。”视线往下, 看向地上的布袋。
布袋里的人正在挣扎,发出被堵住嘴的呜咽声。
林思沁将布袋往地上一放,顺势撕开,露出一个身穿丝绸长袍、发带半落、蓬头遮面的人。
此人衣着华贵,露在外面的手白皙又光滑, 被一根灰布带子捆了个结实。
林思沁扫了一眼,见此人身上没有血迹,浑身也不见有断骨的迹象,便拉断了带子松了此人的双手,轻轻踢了这人一脚,道:“喂!你是谁?”
这人扯出嘴里的,慢慢坐起,拨开长发,露出一张清俊的脸。虽刚刚脱离险境,却并不十分慌张,看着林思沁的眼神充满感激,拱手行礼道:“学生谢晋、谢子明,多谢姑娘相救!”虽一身狼狈的泥水,仍不失风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等他草草扎好发髻,绑上发带整理好衣服,林思沁抱着手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被樊关西抓走?”
谢晋再次行了一礼,道:“学生几位同窗邀约,召学生前来枫山观菊赏景。我等正在一处山中小亭中行酒令,谁知刚才那位仁兄不知何故忽然从天而降,打伤了几位同行护卫的兄台,将学生制住带走……”说道这里谢晋也很纳闷儿,忽然遭遇天降横祸,怎么也想不明白。
林思沁仔细扫视一番谢晋,嗤笑道:“谁让你长得这般俊俏?那樊关西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好男色,又善使毒,见了你这样的美男子,哪有不动心的?这几天枫山江湖高手云集,樊关西之流不知凡几。是谁挑的这个时候上山游玩,这不是活腻了吗?”
谢晋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颈,讪笑道:“是我等疏忽……请问姑娘,这几日为何枫山会有江湖人士聚集呢?”
林思沁正要搭话,忽然听见关聪慌慌张张的喊:“马蹄声!林师妹,马蹄声来了!”现在就他没马啊,待会儿真要来了,万一都是一群樊关西那般的角色,他怎么跑得过?
他关聪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自己虽说是正义盟盟主关大侠的孙子,但这名头在枫山地界可不一定好使啊!那啥,旁边林思沁的马是空着,但他敢动吗?林思沁也就揍她一顿,但华音可是要杀人的!华音离开无忧山去魔教的第一天就当众说过了,她杀人不用剑,用的是刀,不讲君子风度!
林思沁等他一眼:“你好歹是后天高手,遇到屁大点儿事便六神无主,哪有关大爷半分风骨?”
关聪更委屈了:“我没有风骨,但我懂风月啊!”从小到大哪次不是他鞍前马后、做牛做马?遇到不开眼的人冒犯她,哪次不是他体贴入微为她扫平?
林思沁一向欣赏华音那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对这个追在自己屁股后面的一起长大的盟主孙子从来都看不上眼。
马蹄声很快近了,轰隆隆的像雷鸣。
林思沁对旁边清梵道:“应该有十几匹马。若是交手,我和华联挡住他们,你和关聪带那书生下山。明日就是婚宴,好端端的红叶宫的人怎么会放人上山?其中恐有蹊跷,回头好好审审姓谢的是什么来路。”
清梵也是心思剔透之人,心领神会的点头。
转瞬之间,马蹄声已近了,转过山角崖壁,便见十几人纵马而来,其中七八人身穿整齐的紧身黑衣,个个手举长弓。
为首之人穿绯色锦袍,腰配雁翎刀,在不远处立马,见谢晋好好的站在林思沁身边,拦住身后欲举弓的众人,喊道:“谢公子安否?”
谢晋连忙答道:“曾捕头,学生安好!多亏了这位侠女。”
曾捕头翻身下马,快步走来,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果然未见有伤,松了一口气,见他衣服沾满泥水,恭敬道:“谢公子衣服湿透了,属下这里备有衣物,谢公子若不嫌弃,不如换一身衣服,以免受了寒气。”
谢晋拱手称谢。临走前又对林思沁道:“多谢林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落脚何处?子明来日定当拜谢!”
“无忧山林思沁。”林思沁看了一眼曾捕头,似笑非笑,道:“要谢我嘛,也不必等日后了,我这位师兄被挟你的樊关西抢走了马匹,劳烦你借一匹马给我们,从此两不相欠。”
“应该的、应该的!”谢晋在曾捕头出借了他的马给关聪。
这匹枣红色的马儿成色极好,马身无一根杂色,四个蹄子雪白,是难得一见的良驹。曾捕头满脸不舍,仍然很爽快的借了马。但从他的神色上看,想必他也知道这马儿是有借无还了。
林思沁朝曾捕头道:“曾捕头可是踟州府的捕头?改日回了府城,在下定去还马。”
曾捕头一听此言,顿感宝物失而复得,喜道:“林女侠客气了。在下乃踟州府的总捕头曾康,女侠若来,定当扫榻相迎!我会给衙门的兄弟招呼一声,林女侠来时递个话便可。”
林思沁笑道:“曾捕头何必见外叫我女侠?我看捕头有功夫在身,也算是武林同道,你我师兄妹如何?”
曾捕头喜道:“如此甚好!”对方名门正派出身,年纪轻轻就是半步先天,可见前途无量,他在官场厮混多年,为人圆滑,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他回头招呼部下带了谢晋去换衣服,对林思沁道,“不瞒林师妹,在下乃白庙俗家弟子,一向学的拳脚刀兵,那樊关西使毒厉害,一来就药倒了我们五六个弟兄,更又挟持谢公子在手,令我等不敢开弓、投鼠忌器。若非姑娘救下谢公子,恐怕我这捕头也当到头了。”
他看得出林思沁有话要问,但又见她身手不凡,眉心红点自肌肤之下透出、若隐若现,分明是后天大圆满的半步先天高手,便顺势留下为她解惑。林思沁借马本就是为了搭上曾捕头套话,如今见他识相,便径直问道:“那书生是谁?明日红叶宫少宫主成婚,早几日就已经封山,你们怎么能上山玩乐?”
曾捕头道:“红叶宫的少宫主和我们知府大人的千金曾是至交好友,只因一些误会闹僵,知府大人便让表少爷来枫山红叶宫送上贺礼,以求两家人能化解恩怨、重归于好。这几日知府大人的世交谢大人家的大公子正好在家做客,表少爷邀请了谢公子和几位同窗一同上山赏菊,谁知道那樊关西如此大胆冒犯谢公子……待我回去,便请知府大人下海捕文书,定将他捉拿归案!”
二人又聊了几句,便从师兄妹变成了“大哥”和“思沁妹子”。
曾捕头派了一个部下下山给知府报讯,待谢晋在后面林中换了衣服出来,两行人便一同上山。
等到了山上,遇到一队曾康手下装束相似的护卫,被保护的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公子哥儿,那人原本苦着脸,见了谢晋,立刻眉开眼笑:“谢兄,你没事吧?诶,我说什么呢?你当然不会有事!你要被那下毒的丑八怪掳走,我非得被舅舅扒了皮不可!”又见他穿着布衣,道,“谢兄堂堂举人、吏部侍郎家的公子,怎能穿得如此粗鄙?快,我带谢兄去换一身。”
听见姓吴的说布衣粗鄙,曾捕头脸色有些难看,勉强笑道:“表少爷,我等粗人,何来绫罗绸缎?我老曾这身锦衣还是知府大人送的官服。”
姓吴的表少爷不高兴的撇撇嘴。
谢晋见状,连忙摆手道:“吴兄言重了!座师大人在家尚且布衣,学生何以以布衣粗鄙?”
众护卫听了二人言语,纷纷对谢晋好感大增。
这时,姓吴的忽然指着林思沁惊道:“你,你你你是那日的美人儿?!”
林思沁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冷冷看着他。
只听他对曾捕头道:“曾康,快快快,抓住她!上次我说在南禺镇打伤我书童的就是这几个人!那个穿藏青色长衫骑枣红马的便是凶手……哦哦不对,这个美人儿……这个女匪徒才是凶徒,快将她扣押起来!”
曾捕头脸色大变,连忙在姓吴的耳边道:“不可啊表少爷!这人是半步先天的高手,我们全部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更别说她那几个帮手也武艺不凡,若是热恼了他们,老曾可护不住表少爷。”
姓吴的表少爷气恼道:“一个姑娘都打不过,你岂不是废物一个?这里是什么地方?红叶宫!少宫主可是我表姐的仰慕者,他们敢在这里撒野?再说了,我表姐上午已经来了,别说半步先天,就是先天高手,我姐也能一刀宰了她!”
林思沁冷笑:“一刀宰了我?你姐,让她出来,我看她怎么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