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重钧无奈,这才又道:“夫人之前在军营的时候便知道我这副德性,现如今想要改怕是很难了。”顾重钧看着自家夫人一脸暴露了,她还想在女儿面前做一个贤妻良母的表情,脸上的陈郁消了几分,连日里丧父的悲戚感也淡了一些,心里好过不少。
顾千沉挑挑眉,果真是将门,她的便宜娘去军营总不可能是参观的。
顾重钧眼看着夫人的脸色变黑,急忙转了话锋:“我儿虽为女儿身,但才能绝不输于这天下任一男儿。我儿,咳,夫人,我们商议一下,我这已然习惯如此叫法,就不改口了吧。”
“闺女若是同意,我自然不会不允。”慕容萱说道。
第2章 圣上亲临
顾重钧看向顾千沉,顾千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心里却在不住地腹诽,这人吹得她都要信了,什么才能,好像他真的见识过一样。
顾重钧这才又看向自家夫人,慕容萱也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顾千沉,声音尽量放柔:“沉儿,这是你爹,你还记得吗?”
顾千沉点点头,抬起眼睛和顾重钧对视。顾重钧有些吃味,自家夫人从来没这么细声细语地和自己说过话,于是,看向顾千沉的眼神便有了些一较高下的意思,也不知他对着一个十岁的小孩儿是怎么生出比一比的想法的。
顾千沉挑了挑眉,只觉得这便宜爹除却在战场上应该很威风之外,其他时间恐怕都是个幼稚鬼。嘴角一抽,道:“爹。”
顾重钧一脸身心舒畅的表情,满意地点点头。顾千沉嘴角又是一抽,真是……幼稚啊……而后,又将视线投向大厅中央的棺椁上。
顾重钧显然也注意到了顾千沉的视线,轻轻叹了口气,刚刚散了几分的沉郁又积压在了心里,朝着顾千沉招了招手,说道:“过来,这是你爷爷。”顾千沉走到顾重钧身边,看看顾重钧,然后又看看棺椁,眉头一蹙,跪了下去。这一跪,是向这位老将军,同样,也是向宫老头儿。
顾重钧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着棺椁说道:“爹,那个老和尚说的果然没错,您孙女儿终于清醒了,只可惜您没看到这一天。不过您放心,我们沉儿是个好孩子,将来绝对有大造化。”
顾重钧厚实的手掌轻轻地落在顾千沉头上,显然经过上次的“教训”,这次他刻意控制住了力道。顾千沉觉得心里滑过一阵暖流,这就是父亲、家人么。顾重钧揉了揉顾千沉的脑袋,即便是控制了力道,还是很重,说道:“沉儿啊,我顾家向来一脉单传,到了你这代,便只你这一条血脉,为父不求你建功立业,只求你这一生能平安喜乐。虽说过去这几年我一直把你当男孩子养,但你到底是女儿身,比不得男子皮糙肉厚……唉……”
顾千沉被这力道压得苦不堪言,十分无奈,真不知道之前的顾千沉是怎么熬到这会儿的。说起来,现在她在这里,那之前那孩子呢?
片刻后,顾重钧终于松开了手,继续在灵前跪好,然后对身后的慕容萱说道:“夫人,你带沉儿去休息吧,她刚醒,对这里还不熟悉,你多跟她讲讲。”说到底,也有不想让夫人劳累的意思在。
慕容萱点头,刚准备扶顾千沉起来,便听到大门口处侍从的声音:“圣上驾到。”声音很高,尾音拖得很长,显然是给里面的人提醒,免得出了什么岔子。
顾重钧和慕容萱忙起来行礼,顺便将顾千沉整个护在身后。顾千沉有样学样,算是行了个相当得体的礼。
“参见陛下。”
“免礼,死者为大。”这一声中气十足,沉痛中不失威严,皇家气度尽显。
三人依言直起身,顾千沉借着顾重钧和慕容萱的遮挡,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当今圣上。五官极为端正,留着黑色的胡子,眉目如剑,不怒自威,这位年轻时,必定是一位美男,当然,如今也不差。明黄色的内衬,外面套的是一袭白衣,做工自然是上乘,只是,若不是这个时空的皇室偏爱白色,那这一身,便是来吊唁的。
顾千沉打量过后,敛眸沉思,看上去不像个昏庸之人,虽说人不可貌相。原本,一国大将去世,朝中上下竟无一人前来吊唁,让她以为是否这其中有什么君臣不和之类的事情,但现今看来,顾家圣宠优渥,想必是为避嫌而谢绝了所有前来吊唁之人。倒是行事谨慎,不骄不躁,顾千沉不由地对这个平白得来的家族多添了几分好感。
现今这个皇朝,名唤景国,皇族姓洛,当然,泱泱华夏,并非只中原而已,北方狄国虎视眈眈,西北牧国蠢蠢欲动,一切都隐藏在朝贡的表象之下,这个年代,远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平和。
当今圣上,洛麒豫,字弘之,登基时定年号为弘元,现今便已是弘元二十一年了。
洛麒豫走到灵前,弯腰行一大礼作揖,开口便道:“顾老将军,若不是你,也没有我大景国这十几年的和平盛世,您对我、对着天下都有大恩啊。此恩洛氏皇族终身不忘,必将善待顾家后人,延续至后世千年。”
这话一出,自称又是“我”,可以说是在顾千沉那里刷了不少的第一印象分。不过,洛麒豫此举本也有安抚顾家人的意思,其中的真情实意究竟有多少,恐怕只有帝王自己知道。
洛麒豫说罢,便转过身,对跟随前来的太监扬起手示意,太监会意鞠躬,从袖中取出一道圣旨,清清嗓子,念道:“朕膺昊天之眷命,感念顾氏一门忠烈,特赐金牌一枚,见牌如见朕,如有不敬者,可先斩后奏。”
“臣铭感五内,谢圣上。”顾重钧面上露出感动的神情,再次跪拜谢恩,不过,他行的,是半跪礼,自然,是皇帝特允的,自顾老将军那儿得的恩典。当然,当初是让面圣免礼的,顾老将军好一阵推脱,君臣“商议”之下,这才折中取了半礼。
这金牌是赐给顾氏的,慕容萱和顾千沉自然也是要谢的,跟着顾重钧跪下。
这一跪,可算是把皇帝的注意力引到了顾千沉身上。洛麒豫拂手让他们起来,又看向站在顾重钧和慕容萱身后的顾千沉。那两人说是要替顾千沉挡着点,但也不能刻意不是,否则落了个不敬之罪得不偿失。因此,洛麒豫就这么直直地盯住了顾千沉。顾千沉对这古代的跪拜之礼深恶痛绝,然而并没有什么用,现如今,既已经来了这里,必定要尊礼才行。
当然,倘若让二十年后的朝臣得知顾千沉此刻的想法,想必要怒斥几声,这位当真还知何为礼何为制?当然,他们也只能在心里说说而已,敢怒而不敢言啊。这些话暂且不表,只是现如今,顾大人羽翼未丰,即便顾家圣宠非常,行差踏错都是要没命的,故而小心为上,遵纪守法是必须的。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当如是。
半响,洛麒豫才看向顾重钧,问道:“这是……”
顾重钧朝身后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回道:“回圣上,这是犬子,哦不,犬女,这孩子早些年染疾,听一高人建议,一直当男孩儿养。”
洛麒豫点点头,然后说道:“朕早有耳闻,抬起头来。”后半句自然是和顾千沉说的,顾千沉本就不善与人交流,听了这话,一脸木然地看向洛麒豫,要她笑脸相对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好歹她还有个小孩身份,倒不会有什么事。虽说顾千沉一副冷淡漠然的样子,但眸子里恍若星辰的光还是让洛麒豫看到了些什么。
洛麒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说道:“朕今日算是知晓了,何谓传言不可尽信。”
顾重钧自然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些人,不知道传了多少关于沉儿的风言风语,无非就是些什么顾家无后的话,他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实在无趣。
“朕恰好有一女,与这孩子年龄相仿,看上去也性格也相合,便叫做个伴读,同龄人在一起总比和我们这些老人家有意思。”洛麒豫提起女儿,面容似乎有了几分柔和,语气也是商量的意思。儿子辈是要守孝的,而孙辈不做刻意规定,因此,洛麒豫这个提议,倒也合乎礼制。
顾重钧也觉得府内丧事终究对孩子不好,即便孩子刚醒,到底舍不得,可皇帝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不行么。何况皇帝那一女他如何不知,皇后唯一的女儿,嫡长公主,自皇后去世之后,后位一直空悬,单这一事,足见皇后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再加上皇帝钦赐的名字,璟,虽不是景,但足见皇上对其喜爱的程度了,若这是一位皇子,这名字,指不定就是景了,与国同名,何等殊荣。于是便道:“陛下圣明。”
洛麒豫也不着急,而是又看向顾千沉,问道:“这事儿,还得看孩子的意思。”
顾千沉差点一个白眼翻给他看,看小孩儿?有没有搞错?若是那个公主又是个养尊处优的公主病,那她这几年岂不是水深火热了?然而,“迫于权势”,顾千沉还是不得不低头:“自是愿的。”
洛麒豫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说道:“此子年少便有如此气度风范,将来必定为国之栋梁,璟儿与之为友定不会错。”
好嘛,顾千沉听出来了,合着这皇帝是给自己闺女相朋友来了,嗯……不过,国之栋梁么,这是在暗示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