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娴轻声细语,“好苦。”
谢涵拎着一袋糖果蜜饯晃了晃,“有它们就不苦了,或者我和姐姐一人半碗?”
谢娴点了下他鼻子,“你身体又不好,药不能乱喝,我没空管你,你就这样胡来。”
她端起碗喝完药后,对谢涵笑了笑,“阿弟,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聪明,一定能给齐国带来更好的国运,你长命百岁了,齐国才能好,不要把自己累坏了,得不偿失,你看你,眼下都是黑的。”
“姐姐。”谢涵抓着谢娴的手,“姐姐,你要多看着我,不要做傻事。”
谢娴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好像断了线的珠子,她抱起玖三思百日的衣服蹭了蹭,“我怎么会做傻事呢?母亲,阿姊,你,你们都在。我怎么舍得让你们伤心呢?我只是——”
她呼出一口气,好像呼出她全部的生命力,“我只是好累了,怕看不住你了,还好有霍将军,他会看着你的,真好。”
谢涵轻声问,“姐姐会祝福我和无恤吗?”
“嗯呢。”谢娴抿唇一笑,“我也会说服阿姊和母亲的,阿弟就做你想喜欢的事罢。”
谢涵再也忍不住,“姐姐——”
他见人抱着玖三思的小衣服,没有丝毫面对玖三思的严格,只有满满的温柔,那些她一直忍着、攒着、压制着的温柔,她本来就是那样温柔的人。
他抱着人肩头,“姐姐,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三思。”
“不怪你。”谢娴拍了下他脊背,“不怪你。三思要刺杀你,都是我差点害了你,最后害了四弟。”她喃喃道:“你也别怪三思,你说的对,他毕竟是玖家的继承人。不怪任何人,不怪任何人。”
谢涵从谢娴室内出来后,心情沉重,他问霍无恤,“有什么能令人开心的药吗?”
霍无恤静默,道:“这世上有一种药丸,叫逍/遥丸,然人逍遥心补逍遥,则终不能逍遥。”
谢涵又说,“我去抱个孩子给姐姐,你说她会好一些吗?”
霍无恤道:“谁都不是三思。”
谢涵吐出一口气,说正事,“兵练的怎么样了?”
霍无恤点头,“届时定能展我国威。”
“西方各国频频窥伺我齐,先君薨逝,玖虞内乱,都以为这一年后我国将衰落,绝不能让他们看轻我国,否则小国不敬,大国骚扰。”谢涵道:“登基大典后,我就要带列国使臣阅兵,一定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纰漏。”
霍无恤应诺,“一定。”
时间走到六月初一。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黄道吉日。
这一日是谢涵的生日,也是他继位为齐国国君的日子。
昊王忽十九年夏六月,齐君谢涵继位,一祭昊天大帝,二祭后土神祇,三祭历代先君,佑我齐国万年,历数无疆。
霍无恤看着他拿齐君剑,一步一个阶梯往高台上走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他转身过来,白底金边的冕服,左肩日月,右肩星辰,胸前四爪金龙,背后齐国名山,下裳全是用金线绣的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五色缫丝穿着玉珠制成冕冠九旒垂在他面前,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君王,本来就不能让下臣窥见神情。
齐国群臣跪拜,三呼万年。
列国使臣再拜,口呼“恭贺齐国新君,齐国永昌,齐君无疆”。
昊王室使臣执礼,“拜见齐君。”
宗老谢艮唱喏,“请君上宣布新政。”
“我齐国先祖,乃大昊开国丞相。上明宫地砖上的刻字:日出东方,大昊永昌。是我先祖命人刻制。我世代齐人一日不敢忘祖训:拱卫大昊,护卫中原。
然今天灾人祸,战乱频频,值此之际,先君骤薨,归于五行,寡人奉先君遗命,入奉宗祧。必遵齐室历代先君教诲,护卫昊室,追随侯伯,共抵外敌,内睦友邦,革故鼎新,强我齐国,护昊室千秋万代,保中原万世太平。”
好深明大义的发言。
可以说很齐君谢涵了。
使臣们逐字分析:
——追随侯伯?那就是要跟着楚国咯?
适逢楚王送来恭贺齐国新君的贺礼:一盆花,一盆很好看的花,瓣大如拳,洁白如雪,红蕊窈窕,鲜艳似火,长叶嫩绿,幽香阵阵。
有曾在昊王忽十三年入过上明宫的使臣想必会觉得很熟悉,这花瓣分明像昊天子赐给彼时还初为温留君的谢涵,而花蕊则像极了天子赐给还是楚太子的楚王。
楚王将兰的洁与梅的傲合栽在一株花上,取名华容,寓意齐楚友谊长存。
觉出其中滋味,列国不敢再打齐国主意。楚王与齐君当真莫逆之交,当世两大强国的联手,谁能抗衡?指望梁雍合作反击吗?
——内睦友邦,友邦又是谁?
谢涵给出答案。
齐国和燕国签署城池交割书,鲜红的印章敲下,文书一式四份,一份送往昊王室,一份送往侯伯楚王室,一份归齐,一份归燕。至此,燕国边陲的山城阴隙及其矿场,尽归于齐。
众国使臣抽了下嘴角。
至于革故鼎新?
那齐国对国内一定是要有大动作了?
无论如何猜测,齐国即将掀开崭新的篇章。
登基大典结束,谢涵邀请众使前往棘门营阅兵,众使以为齐军会人心涣散,不想看到的却是军容肃肃,闪亮的刀锋,整齐的脚步,震天的马蹄声,最精良的战车,最神勇的先锋,百发百中的箭手,令行禁止的纪律。
哨响,两军模拟作战,霍无恤带一队,谢浇带一队,冲锋陷阵,一往无前。
齐国还是那个齐国,齐军也还是那个齐军。
列国使臣心中本来就被华容憋回去的小心思,顿时烟消云散,回国后要告诉朝廷:别动,绝不能轻举妄动,想趁着巨龙受伤揩油?别搞得和燕国一样的下场。
解决了各怀鬼胎的众国后,谢涵终于褪去反复的礼服,并且宣召霍无恤、谢浇等入宫褒奖,等旁人走后,他拉着也要一起走的那人衣带,“去哪?”
“咳咳。”霍无恤咳了两声,“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些?”
几个人一起来的,结果就他留宿什么的。
“明目张胆又如何?”谢涵把霍无恤拖上床,拍着人脸蛋,“好絮儿,自信一点,高官中哪个不知道你我关系?若真有,那我现在就通知他。月如初可以作证,你我早已成亲。”
霍无恤脸上露出带甜的笑,捉住他乱动的手,“今天开心吗?”
谢涵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良久,说:“不知道。”他捧起人脑袋,亲吻下去,“管它呢?我现在要开心开心了。”
这几个月来,两个人忙的不可开交,聚少离多,难得能有这样一个夜晚。
夏日的风也带着燥热的气息,吹的烛火晃悠,吹的室温渐升,吹的床脚震动,吹得被翻波澜。
在叫过一次水后,谢涵奇思妙想,让人搬进来一个棋盘,一个一块田那么大的棋盘,“今夜换个做法,我执白子,你执黑子,咱们攻城略地。”
霍无恤瞧那棋子全由玉石打造,温润圆溜,脱口而出,“那吃掉的棋子是塞吗?”
谢涵诧异。
他以为他谢涵是个见多识广的谢涵。
无恤则是个小清新的无恤。
结果?
他沉吟片刻,“也不是不可以......”
霍无恤喉头滑动。
月上中天,两个人都筋疲力尽后,谢涵抱着霍无恤,肌肤相亲,完全拥有彼此。
这种情况下,哪怕是谢涵,也没有多少心防,思维混乱又跳跃,什么话都随口说,他摸着对方腹肌,“无恤,你会生孩子吗?”
霍无恤满头问号,玩的太野,他的脑子也是一团浆糊,竟然转过身来,把手放在谢涵小/腹,试探说:“难道不是君上生更合理些吗?”
谢涵嘟囔,“你懂什么。”我还给你接生过。
等到第二天醒来,霍无恤才明白谢涵在担心什么——继承人。
他轻柔摸着对方脸颊,“宋公主一个月前就从温留出发,马上就要到扶突了,欧小姐也等了君上六年,没关系的,只要是君上的孩子,我都会当是自己的。”
“霍无恤,你这样说,我会觉得你根本不喜欢我,也不信任我。”大清早就被摸醒,谢涵睁眼,很不开心,翻身起来,捏着对方下巴,“你在感动谁?左右我是不高兴的。”
“君上,可是你总要给齐国一个太子的。”
“我难道是生孩子的工具,我就该给齐国贡献每一滴精血?”谢涵哼声,“难道比起我,你更喜欢齐国?”
霍无恤:?
他多少有些习惯谢涵强行绑架的逻辑了,他拥着人,拿下巴轻蹭对方肩头,“喜欢君上,最喜欢君上,君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永远支持君上一切决断。”
谢涵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他拉人躺下,“今日不早朝,我们再......咳...睡一会儿。”
白日宣淫?
霍无恤点头,他支持谢涵一切决断,“好。”
屋外阳光正好,室内春光乍现。
乱世天下,何枝可依?唯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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