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瞳孔微微放大,偏了偏头,伸手去拽前面人裤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他快死了,怎么也不能让对方活。
察觉到裤腿一紧,霍无恤回头对做了个“别怕”的口型,从怀里掏出两只……小麻雀,在甲士离他们三步远时朝他们面门掷去。
力道控制得精准无比,两只小麻雀恰在他们面庞处扑了扑翅膀,带起阵毛呼呼的风,两个甲士忍不住闭了闭眼。
正是这时,霍无恤抓起谢涵,蹭蹭蹭往树上爬,躲进茂密树冠里。
他速度之快,简直要谢涵为之瞠目结舌。
不过一呼一吸的时间,甲士抓下麻雀,道一声晦气,继续上前查看草丛,只是草丛里哪还有一个人。
他们捡起那三支箭,回去复命,“大人,两只麻雀落地踩着枯叶了。”
谢涵松口气。
霍无恤伸出一只手在他心口处拍了拍,另一手摊开他掌心写道:不怕不怕啊。
谢涵:“……”
霍无恤四下眺望,他原本选中的那棵能直接爬到书房房顶的梧桐树离他们还有三棵树的距离。
估算一下距离,他对谢涵招了招手,自己率先爬去,借树叶遮蔽,从一棵树爬到另一棵树。
真是连老天都在帮他们,夜里开始吹风,带起飒飒树叶摩挲声,掩盖了他们爬动的声音。
谢涵虽然从来没干过这样偷鸡摸狗的事,但前有霍无恤开道,他又身手灵巧,依样画葫芦地跟上,等悄无声息地落到书房顶上时,竟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感。
两人借低垂在顶的树冠遮挡,霍无恤悄悄掀起八片瓦揣怀里,然后推了推谢涵让他先钻进去。
书房内一片漆黑,谢涵借这洞透进来的月光,抱着房梁爬到抱柱上,沿柱滑下。
抬头,霍无恤也钻进来了,正把瓦片一片片重新叠上,留下最后一片没叠,而是从怀里拿出块黑布堵住巴掌大的空洞。
“为什么不全盖上?”进了书房,谢涵放大了些胆子,小声说话道。
“全盖上,等会儿出去的时候难拿。”
“你蛮有经验的么。”谢涵觉得雍君让霍无恤来偷可能不只对方让人意想不到这一点。
霍无恤嘿嘿一笑,“一般一般。”
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二人能视物后,霍无恤小步往中间长案处跑去,谢涵也跑过去,二人趴进去一起打开暗格,四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却──
什么也没看见。
暗格内空无一物。
谢涵一愣。
霍无恤更是脸上表情都被清空了,好一会儿,他才找着自己声音,“怎……怎么会没有?”
“我们再四处找找。”谢涵提议道,起身往梁公处理政务的案上翻找,上面积满了各种竹简,却没有一卷他们想要的。
霍无恤有些慌了神,四处乱翻起来,花瓶、木箱、矮柜……又一寸寸地砖地摸去,看还有没有暗格。
谢涵注意到这里有一根抱柱很奇怪,半嵌在墙壁里,跟那天姬朝阳带他偷听梁夫人说话时那根一样。
他走过去,学着当初姬朝阳按的位置那样叩了叩,没反应,他又换了个位置,木柱忽然从内大开。
霍无恤立刻惊喜跑过来,里面却也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他焦躁地抓了抓头发。
谢涵看他神情,应不是表演,想来对方并没有骗他,只是消息出了点岔子,他安慰地拍拍对方肩膀,“别急,再仔细找找。”
正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声响,紧接着响起跪拜声,“拜见君上。”
“扑通──”谢涵、霍无恤二人心头猛地一跳,对视间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惊惧。立刻闪身躲进抱柱里,谢涵又按几下把柱子阖上。
里面依然是只容一个成年人的空间,两人紧紧抱做一团,都听得见彼此胸腔内的跳动。
不一会儿,室内响起点灯声。
紧接着,是梁公的询问,“都办妥了么?怎么这么晚回来?”
“办妥了。”是沈澜之的声音,他顿了顿,有些迷惑道:“臣半途居然遇上逃回来的随太子,就又打晕他一次,把他拖回月牙湖边。料是他易醒,臣又给他灌了碗迷药,是故晚了些。”
“嗯。”梁公吱了一声。
谢涵与霍无恤却都想到一个人──姬倾城,刚刚沈澜之没有说姬倾城。
是因为怕被梁公责罚误会,所以把对方尸体拖远了避开责任,假装不知道么?
没等谢涵想出个所以然来,又听外面梁公道:“明日各国使节会离开会阳,赵臧一定会趁机逃离。”
赵臧?谢涵凝神听去。
便听沈澜之道:“臣已加强戒严,今晚宴会结束后,臣会亲自前训城守城门。只是不知召国那里……”
“姜云容使八百里快骑传信,今日送呈寡人,说赵臧所做一切,她并不知情,请寡人替她诛杀叛徒。”梁公淡淡道。
召太夫人闺名,姜云容。
沈澜之点头,“臣明白了。”
“明白?哈哈哈──”梁公忽然笑起来,笑声忽止,“寡人要你把赵臧完完整整地带到寡人面前。”
沈澜之愣了一下,“是。”
“一个能在会阳卧底三年,在会诛和寡人眼皮底下卧底三年的人……三年前,他御前献艺,寡人给他官职他不接受,这次总该接受了。”
梁公声音里透着一股志在必得,这让谢涵心里一紧,怕明日出城得有些波折了。
但来不及多思,因为下面又是一句叫他心神俱震的问话:
“取得太子一党的信任了么?”
“夫人已经把许多事都交给臣处理了,倒是七公主还有几分戒心。”沈澜之答道。
“她一向谨慎小心,又兼直觉敏锐,有别于常人的抽丝剥茧能力。”梁公似是赞叹,忽又话锋一转,“刘戟老奸巨滑,刘央耐心奇佳,你一定要想办法把刘氏拖进储位之争中。”
“是。”
“还有薛家,姬元已有韩氏的支持,姬高有叶氏的支持,再让这两家各归姬高、姬元,寡人就动手让他们自相残杀。”梁公像在吩咐,又像在盘算。
沈澜之依旧恭敬应道:“是。”
谢涵终于意识到,所谓的帮他姑母和沈氏搭线,全是一场骗局。
他曾说过,如果姬高把沈澜之当卧底打进太子一党的话,那姬高一定脑子有病。但没想到沈澜之居然真就是一枚卧底,只是不是姬高的,而是梁公的。
以姬高、姬元储位之争为棋局,以沈澜之为双向卧底,明在姬高、暗在姬元,以各大氏族自相残杀为目的。
“你觉得齐太子怎么样?”紧接着,梁公忽然问。
谢涵精神一凛,只听沈澜之顿了有顷,答道:“齐太子是个非常敏锐的人,论洞察力,恐怕只比七公主差了一点点。他也是一个非常懂得收买人心的人,并且做的非常自然。他做事手段,倒还有些他这个年龄段的跳脱、幼稚与顽皮……”说到这里,他似乎隐隐有些笑意,又立刻敛下,恢复他原来的平淡与恭敬,“但缺了些狠辣与杀伐果决,更倾向于温和与息事宁人。”
“这是齐人的通病。”梁公出声道:“仁弱、温润,文雅有余,刚猛不足,多情善感。”
被从头到脚地剖析,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谢涵摸了摸鼻子。
“但瑕不掩瑜啊──”梁公长长一叹,“燕有太子襄运筹帷幄,齐有太子涵智计无双,楚有太子子般刚猛霸煞,召国也有个公子臧,为何寡人就后继无人?”
这种话,沈澜之不敢妄议,只保持着静默。
梁公也不需要要他的回答,过了一会儿,索然无味道:“你先退下罢,等一会儿还有出戏要你来演。”
“是。”
不一会儿,响起木门开合声,沈澜之应声退出。
接着是细微的响动,谢涵细辨着,回忆室内布局,像是从桌案后的屏风发出来的。
那像是女人轻盈的脚步声,从屏风后绕出来。
这么讲实在很惊悚,难道有人一直躲在屏风后,那岂不是他们之前做的都在对方眼中?
这……怎么可能?
但下一瞬便响起道让谢霍二人的心一个劲下沉的声音,“君父总是一如既往的狠心,三妹有您这样的父亲,真是莫大的不幸。”
慵懒妩媚,漫不经心。
是姬朝阳!
竟然真的有人躲在屏风后!
姬朝阳竟然躲在屏风后!
谢涵听到霍无恤的心砰砰砰地狂跳起来,就像响在他耳边一样,又或者那是他自己的心跳,他已分不清了,只觉得外面人随时可能过来打开抱柱,让他们暴露无形。
但姬朝阳并没有如他们想象的那样下一瞬便过来,而是在那儿一咏三叹,“在君父眼中,我们这些儿儿女女,只是您的棋子、工具……”
“他们是,你不是。”梁公打断她。
姬倾城顿了一会儿,声音忽然变得低落,“我还记得,小的时候在郑国的日子。那个时候,君父还不是君父,只是爹爹。那个时候,爹爹只是个落魄公子,流亡在郑国,娘产后大出血死了,家里只有三个奴隶,您不放心她们,亲自喂我吃饭,给我穿衣,睡前还会给我讲故事。那个时候我头发少还枯黄的,有坏男孩取笑我是‘黄毛丫头’,爹爹会撩起袖子把他们全训哭。突然有一天,全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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