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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剧岂可修 (百漱流央)


  谢涵哪里会知道怀中人想法如此生动丰富,他只是、他只是也不想对方离开他的眼皮底子,他只是担心霍无忌的到来,会改变面前人的想法。
  现实中,对方曾对雍国一往情深。
  原着中,他也带雍国走向繁荣富强。
  最终,他张嘴道:“霍无恤,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难道妖怪要用君侯的声音说他也很喜欢我,那我就听一听罢。
  霍无恤“嗯”了一下,声音细如蚊呐。
  “当初,我曾派人在大陵城散布谣言,说了你在会阳干的许多荒唐事,让雍人对你失望厌烦;也让收买了几个巫祝,让他们务必要劝雍君取你血肉。”
  开头几个字,谢涵还声音艰涩,但任凭什么样的龌龊事,一旦开口,后面也就顺畅了,及至他说完时,已是平静至极,至少在音色、音调上。
  霍无恤微红的脸一下子白了下来,热血陡凉。
  他猛地转回来,正正好对上那张好看却淡漠的面庞,他一字一顿,“你再说一遍。”
  谢涵摸索着点亮一边烛火,深沉的夜顿时一片光亮。
  他凝着对面的人,好像只是简单的疑问,“你都听清了,何必我再说一遍?”
  霍无恤眼角发红,跪将起来,拎起他衣襟,“我要你再说一遍啊!”
  谢涵任凭他动作,“五年前我曾派人在雍君剜心前推波助澜。”
  这一句话简简单单,却像一下子抽走了霍无恤浑身上下的力道。他原本直立的大腿颓然倒了下来,跪坐在床,紧拎谢涵衣襟的手乍然一松,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下垂,最后撞击在床,发出一声钝响。
  他却好像已经不会觉得痛了,呆呆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在这么做后还要救我?
  为什么救了我后现在还要告诉我真相?
  谢涵不喜欢霍无恤露这个样子,“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好像你那悲惨的遭遇,我才是始作俑者一样。”
  “我只是做了一点小小的推动,在雍君犹豫时定其心罢了。不把你在梁国的牺牲当回事儿的是雍人,最终要取你血肉的是雍君。”
  话已出口,谢涵却又后悔了,他倏忽叹了一口气,缓和清冷的声色解释道:“我起初只觉蹊跷,便跟上来看看,后来接到线报。只是以你对雍国那口是心非的感情,即便我给你看,你也不信。
  我就想:即便雍君一次放过你,也会有下一次,你最终会被他一遍遍吸干血。不如让他做绝,让你彻底死心,你们也好一刀两断。从此你天高任鸟飞。只是——”
  “事实还是超出我的预料,我差点没有救回你。对不起。”
  “天高任鸟飞?”霍无恤转了转眼珠,“难道温留君没有给我扎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温留君说雍君想吸干我的血,那你何尝不是为了利用我呢?”
  “你们有什么区别吗?”
  谢涵原本想好的一二三四五六都在这一句“你们有什么区别吗 ”中刹那燃烧,唯余怒气,“你觉得我和雍君没有区别?”
  霍无恤笑了一下,像浅笑,又像讥笑,“我不知道温留君为什么觉得我肯定会带兵打仗,可温留君不就是为了利用我给您打仗吗?您和雍君有什么区别?区别在您向来不信巫医的话,不会相信血肉治病的无稽之谈吗?哈哈——”
  他这一笑,就像开了口的大闸,停不下来了,他笑得前仰后合,最后笑出了泪花,“哈哈哈——”
  盛夏的天里,他浑身都凉透了,心凉血也凉。
  他总觉得下一刻,自己就要结冰了,如果人变成冰,是不是就不会有感觉?是不是就不会张嘴说话?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说话:
  “温留君不会无缘无故和我说这些罢,这么多年你不说,现在才想起来说,是因为公子无忌手上就捏着这些证据罢。”
  “温留君一直留在这里,不是要等游弋喾,怕我杀了孟光亦和马元超;而是要等霍无忌,怕我听到‘真相’被带走罢。”
  “可惜,事情来的猝不及防,温留君明天就要走了,所以临走前对我说这个。”
  谢涵的怒意在对方的一字一句中攀到高峰,又奇迹般地冻结住。
  他深深地看了对面人一眼,从枕下掏出一把匕首,打开刀鞘,锐利的刀锋闪着森寒的光,“我自问这么做,对你利大于弊。倘你觉得我对你不起,亦或是我害你至此,那我还你。”
  他解开系带,衣襟大开,将脱鞘的匕首塞进霍无恤手中,带着人的手抵在自己胸口。
  冰凉的剑锋刺破皮肤。
  一串血珠涌了出来。
  霎时间占满霍无恤眼帘,他眼底突然只剩一片猩红,这时他才惊觉——掌中冰凉,是刀柄;手背微凉,是对方的那总是略带凉意的五指。
  “当啷——”他受惊般脱手,那匕首瞬间坠地,发出一声脆响。
  紧接着他撕下一片衣角去捂面前人的伤口,按了好一会儿,鲜血还是汩汩得出,他手忙脚乱,又是找布条,又是找药膏,好容易止住血,终于怒骂道:“混账!”
  “噗——”下首传来一道低笑。有什么轻落他眉间,“可算有点鲜活气了。”
  随之一只手轻揽他肩背,耳边柔声道:“好了,别生气了。归根结底,我只是那么暗中坑害了你一点点。我的努力连导致最终结果的百分之一都没有呢,你这样怪我,公平吗?”
  “还有,你当初骗我送你偷《欧冶宝录》时,我说什么了吗?你怎么这样小气?只许霍郎放火,不许谢涵点灯吗?”
  “再说,那时我们也不够熟悉啊。我哪会知道,那时坑害的人有朝一日会成为自己今生最重要的人之一?回想起来,我心里也难受,你光顾着自己不高兴,怎么不心疼我?”
  谢涵边说,边拿侧脸轻蹭对方发顶、脸颊,“你现在这副恨我至极的样子好没道理唔——”
  倏忽,肩上一阵锐痛,他动作一顿,闷哼一声。
  那张嘴咬他肩头的人越加用了力,直到满口腥咸。
  霍无恤摸了下嘴,入目一片鲜红,这样的红让他想到大陵城郊别庄党阙手中那一根细细、染血的铜管。
  谢涵忽觉肩头一紧,是对方伸手拢住他肩头。他心中方升得意之情,却觉脖颈一热,有什么灼热的液体低落,自衣领滑入,顺着敞开的衣襟一路下滑,来到身前。
  他伸手轻触,在口中尝了一下,咸的。
  他那得意之情一滞,变作无措,忽觉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别哭。”他回抱人肩头,“霍无恤,你别哭。”
  霍无恤不说话,只是胸膛起伏,肩膀簌簌地发抖。
  谢涵捧起他脑袋。
  乍然从隐蔽的脖窝暴露在明亮的空气中,霍无恤连忙用手遮住大半张脸,却仍有晶莹的液体自指缝落下。
  谢涵终于慌了,“别哭。”
  他的游刃有余,他的话术心计,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他亲吻对方的发顶、手指、鼻尖、嘴唇,却只会一遍遍地说,“别哭。霍无恤你别哭。你别哭,霍无恤。”
  好一会儿,霍无恤抹抹脸,将手放下来,在亵裤上蹭了蹭,尔后指着谢涵怒骂道:“你狡辩的时候嘴巴叭叭的,现在安慰人就只会说六个字了?”
  “你这个骗人精,好多歪理。反正你干什么坏事都是有理有据,我就是活该被你骗被你耍啦?”
  “回想起来难过也赖我?你看你不姓谢,该姓赖。你这个赖皮鬼!”
  多稀罕啊。
  对面人头发糟乱,满脸泪痕,眼角发红,怒骂的样子像极了街边撒泼的混混,哪里看得出白日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样子?
  多稀罕啊。
  谢涵几乎都要忘记初见对方时那副油滑市井的样子了,现在见了竟生一股怀念之感,他静静听对方说完,忽然伸手按胸口,露出痛苦之色。
  于是那聒噪又可爱的声色戛然而止。
  霍无恤翻出针包,飞快用火烤了烤,给谢涵扎了几个止痛止血的穴位,冷酷道:“苦肉计是最下等的计谋。”
  “因为他受众太小,只对一种人生效。”谢涵眉眼含笑,枕在人腿上,“苦肉计只对在乎施计者的人生效。”说完,他又蹙了蹙眉,“无恤,我肩膀也有点疼。”
  霍无恤简直有一柜子的脏话想说,却还是给人包扎好,最后终于平静下来,心平气和道:“君侯,我真的很生气,您不要再对我顾左右而言他了。”
  谢涵翻身坐起,感慨了下对方的腿弹性不错是个舒服的枕头后,正色道:“无恤,第一,我承认这个做法是有失道德的,但我本意并非想害你。”
  “害我对你没好处,您自然不会闲着没事干害我。”霍无恤显然很了解谢涵,“好了,您别说第二了。我知道第二是你看我有利用价值,想带我走;第三,你也有那么一点真心把我当朋友,想让我走远雍国这个泥潭。”
  谢涵做“彩虹神使”圣洁貌,“传闻草原的戈壁上,母鹰为了训练幼鹰飞翔,会将它带到悬崖上推下去,所谓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也是同样的苦心,无恤明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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