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谢涵、霍无恤二人松一口气。
然后,等安塞乌和阿木休出去后,糜文翾就对二人道:“两位费心救治妾身之病,对妾身有大恩,妾身原不该暗中观察二位,只是妾身心中有一些猜测,固难免关注了。妾身发现,二位一直在调查妾身身份和二十年来过往。”
谢涵登时心下一沉,笑着道:“夫人女中豪杰,我心中敬佩,难免关注。”
糜文翾却自顾自道:“因为妾身暴露身份得太快太直接了,所以引起二位的怀疑,这样的嗅觉,既不像商人也不像医者。还有二位的随从,妾身还有些二十年前的记忆,那样的身手、礼仪与令行禁止,说是商队护卫,叫妾身看来却像——宫廷卫士。”
咚——就像一记闷棍敲在谢涵心头。可他想不出对方在病愈之前撕破脸皮的理由。
“大管事一定在想妾身为何在病愈前对您说这些。”糜文翾对谢涵微微一笑,“因为妾身从不打算与大管事撕破脸皮,而是想投奔大管事。”
“投奔我?”谢涵愕然。
“塞外其实并不好,风很冷雪很大,天气变化无常。周围还有强盗般的邻居,每年不止要祈祷自家收成好,还要祈祷别家,不然天鹰族就是第一个被抢夺的对象。”糜文翾的脸上露出悲伤之色,“就在去年战狼族的抢夺中,阿木休最好的朋友就死在战狼族的尖刀下。我总在担心,哪一天,我的阿木休是不是也会这样?”
“天鹰族过得很苦,可他们勤劳勇敢,还有着拼劲狠劲,个个武力都不差,放在中原,绝对是被抢着要的武士,可在这里却吃不饱穿不暖。”糜文翾凝着谢涵,“我看大管事并未对异族人有明显的鄙夷厌恶之情,不知可愿要天鹰族阖族的效忠?可愿给天鹰族大口肉大碗饭大件衣?他们会是最勇猛的武士,最骁勇的骑兵。”
谢涵内心大受震动,霍无恤亦不遑多让。
但恕他们直言,这群鲜胡人着实没有什么礼义廉耻之心,逃得比兔子快,根本不能期待他们英勇无畏,但这样勇猛的一千人 ,用处绝对是有的。
谢涵盯着糜文翾苍白真诚的脸,“所以夫人一开始泄露身份就是为了试探我们?”
糜文翾点头,“我早就听阿木休说过两位在边境和入草原的一切了。那时我便觉得奇怪,与其说是被阿木休拐骗来的,倒不如说是二位利用阿木休入草原。”她抿唇一笑,“让我猜猜,大管事、霍管事是梁地高官罢,这次是为了进胡马来的,是也不是?”
谢涵长叹一声,“夫人一人,便胜却千人部落。”
“倒也不是我有这样的雄心壮志,而是进胡马这事,原就是太夫人曾经的计划。”糜文翾语带怀念,“我又哪有这样的高瞻远瞩,如今不过是受其启发,才联想到,否则想不出两位这样人才千里出塞,所为何事?”她又一笑,“刚好,咱们部落的男儿,个个擅长养马。大人定然不亏的。”
至此,谢涵一直以来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他大笑道:“夫人此言,我自是求之不得。只夫人都不关心我的身份吗?”
“您有权,您有钱,您不是召人。这便够了。”糜文翾道:“妾身要的只是给族人一个容身之所,没有掠夺与抢劫,为这个容身之所,我们也会贡献自己的武力和智慧。”
谢涵点头,“我为夫人折服,但毕竟初来乍到,我承诺,若夫人与您的族人在边塞时,仍不改初心,我必当和盘托出自己的身份。”
“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天鹰族并不只妾身一人。”糜文翾赞同道。
糜文翾大抵早与安塞乌和许多小首领商量好,故第二天就对全族宣布要迁移入中原的话,她描绘了一个没有抢夺,只有堂堂正正的战斗,只要努力和卖命就能大口吃肉的美好地方。短暂的犹豫和少部分人的抵抗,在几位首领的镇压下,很快消散。
大部分人都开始期待起美好来,毕竟贤者已经带给他们很多美好了。
阿木休很震惊,重新开始围着谢涵、霍无恤打转,“天啊,以后我就要跟你们混了,你们那里那么大吗,能塞下咱们一千多人。”
温留城再塞个一千多人有什么难的?谢涵已经打定主意,先让人去修筑长河,在这过程里接受周围人的熏陶,懂一点廉耻后,再让霍无恤来训练,一定可以使一支王牌军队的。他笑着道:“放心罢,少不了你一块站脚的地。”
大概也知道自己之前狠狠得罪了谢涵两次,阿木休转转眼珠,这几天都跟着人周围拍马屁、说好听话,在发现桑朵拉跟着谢涵学习认字看书时,也加入这队伍。
谢涵欣赏糜文翾,自然不会再记恨对方唯一的儿子,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桑朵拉惊奇道:“你也会认字?”胡人是没有文字的。
阿木休脑袋一翘,“我阿妈可是贤者。”又对谢涵道:“你教的真不错,可真厉害,就比我阿妈差一点点了。”他比出个小拇指。
谢涵失笑。
五日后,糜文翾、安塞乌同整个千人部落一同往南出发。冬日里四处游荡的人并不多,遇到了也便称他们是要换个草场放牧。由于鲜胡人数少,一般阖族在一个草场转悠,又阖族迁移,旁人也不怀疑。
霍无恤依旧在给糜文翾进行第二疗程的治疗。
一个月后,谢涵和糜文翾出现了一点分歧,糜文翾不愿入召国,想从燕国走;谢涵不愿走燕国,想从召国走。
谢涵道:“世易时移,夫人早就不是那个被太夫人通缉的糜大人了。”又道:“夫人不是说要请安塞乌大人看看你的家乡么?”
糜文翾一顿,深深看谢涵一眼,随着第二疗程下去,她终日上吐下泻,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如今眼窝凹陷,便显得眼睛有些锐利,“那请问您又是为什么不愿意走燕国要往召国呢?”
“我与燕国某高官有些私人恩怨,如今正是隐姓埋名的时节,若被他瞧见了,他杀了我都是白杀,不用背任何责任,必将肆无忌惮。”谢涵道。
“还有一点,大人应当是与召国交好的罢。”糜文翾道。
“不错。”谢涵点头,“所以走召国,我可以想办法给天鹰族人做些乔装,否则这么多胡人入内,夫人以为不会有人出来阻止么?”
“也罢——”糜文翾一叹,“我终是要回这片土地看看。”
糜文翾这便是同意了,遂往西南方向召国走。
又过了一日,这一日傍晚时分,谢涵又在教桑朵拉识字,阿木休急急忙忙跑过来。桑朵拉笑道:“今天你可是迟到啦,太阳都要下山,马上要吃晚饭了。”
阿木休不看她,连喘了两口气,一个箭步冲到谢涵面前,抓着他的手,“你、你快走。”
“什么?”谢涵还没反应回来,霍无恤已经掀开帘子进来了,“他刚刚想我要了些引人昏睡的药物,特地强调要对人无害。我觉得奇怪,跟着才发现,他给贤者和安塞乌下/药了。”
谢涵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发生什么了?”
霍无恤抱臂看阿木休,“得问他。”
阿木休跺了跺脚,“火烧眉毛了,还问这么多,我、我、我阿妈、”他有些难堪,“我偷听到我阿妈讲话,她根本不是要跟你去梁国,是要送你去燕国,要把你送给你的仇人。你快趁着家家户户都在做饭,跟我走罢,遇到人就说是我缠着你们教我出去认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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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刺不刺激,燕国行,嘻嘻。
期不期待燕太子的出场?
第350章
阿木休在谢涵这里实在没有多少信用可言。
可其神情动作十足的难堪、羞赧、犹豫、挣扎, 又实在不像表演,谢涵道:“证据?”
“我、我……我哪有什么证据啊。”阿木休捧着脑袋,晃了晃, “你们不愿意相信就算了, 反正我话也说了,也不欠你们什么了。”说完,他就掀帘要跑。
谢涵与霍无恤对视一眼, 桑朵拉伸出胳膊拉住他, “啊呀, 你别急呀。”
玉液圣女对阿木休这土生土长的胡人而言到底有些不同, 他气冲冲的脚步顿了一下,谢涵道:“你担负着巨大的愧疚和压力给糜夫人和安塞乌首领用药,难道想白做功夫吗?”
阿木休眼睛一红, 是啊,他可是承受这么多压力才把亲爱的阿爸阿妈迷晕过去的, 结果人还不领情。他可不觉得是自己之前劣迹斑斑的缘故, 哼道:“没事, 我等会儿就陪在他们身边, 等他们醒了,就说他们喝多了,反正他们刚刚在喝马奶酒暖身子。”
霍无恤盯着他, “你说我们的仇人,那你有没有听到那仇人是谁?”
阿木休一见霍无恤凶起来的样子,就怂, “好像叫什么‘香香’‘燕燕’的……”
谢涵目色一变, “是不是宁襄、燕襄?”
“哦哦哦——”阿木休一拍手,“对, 就是燕什么襄啊——”
他话未竟,谢涵捏着他手腕一拉一拽,将人拖到身前,箍住,点了哑穴,锁着咽喉,对桑朵拉道:“我有大/麻烦了,桑朵拉小姐曾应下替我们给努答报信,恐怕要提前兑现了,请桑朵拉小姐告诉努答:天鹰族要扣下彩虹神使为他们一族效力,未免给人发现,正往东南方向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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