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谢涵击了下掌,“你那鼻子都插歪了。”
楚子般抽了下嘴角,“明明是你推掉的。”谢涵小时候多坏一人啊,输了还不认,作弊推鼻子,不知后来哪个眼瘸的传出来一句“君子之风”。
“是么?我不记得了。”
“……”
众人原是竖起耳朵,想听一波爱恨情仇,却听二人尽说小时候,一会儿便没了兴致,三三两两也开始套话的套话、打关系的打关系。
其中许多都想与霍无恤说上几句,可惜这位雍太子始终脸冷得像冰渣,左脸“莫来寻孤”,右脸“无话可说”,额头“天煞孤星”,下颌“生人勿进”,独自一人坐在角落,不与任何人攀谈,谁上前说上一句,就是话题终结者。
薛雪、叶必果、沈澜之、刘央接连碰壁后,便组队投壶了。也算是原梁国四卿多年后的合体。
楚子般与谢涵二人已闲话许多,却都是无关紧要的话语,这时,他忽然低声道:“你还好吗?”
谢涵朝外的面色顷刻转淡了,音色与语气还和之前一般温柔,“好与不好,与楚王都毫无关系。”
“是寡人对不起你。”楚子般顿了顿,“是我对不起你。”
谢涵抬了抬手,“我原本十分恨你,可如今亲自处理朝政,才知道半点不能掺杂个人感情,如果易地而处,我也许会与楚王一样的抉择,所以楚王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楚子般顿了一下,扯了下嘴角,似喜似悲,“你如果恨我,倒还好些。你若释然,咱们就永远都回不去了,是吗?”
谢涵倒一杯清酒,淡淡道:“何必回头伤往事?且把风流唱少年。”清酒洒落雪地,“祭年少,祭过往。”
——祭昨日 。
——祭昨天干什么?
——昨天已经死了。舅舅不能因为昨天的事再怪我们了。
——……表弟,你可真会自欺欺人。
言犹在耳,楚子般低低一笑,“年少过往都死了么?”他夺过架在扶手上的酒壶,仰头壶嘴兜口灌去。
第二日,燕人姗姗来迟,来者正是燕国大将军聂慎。
这下,又有人拿眼睛看谢涵了,伐齐大将军来着。谢涵清清淡淡地抬起头,如星似雾的眸子仿佛踏着万千光阴瞧过来。
冰天雪地,聂慎心里一烫,对众人微微颔首。
正午时分,天子使臣到。
使臣穿一件水蓝色正装,入鬓眉、柳叶眼,在场有一半人觉得熟悉,却又找寻不到记忆。便听那使臣道:“在下姬击,奉天子诏命,感谢诸君齐齐到场。”
他从袖中掏出一卷黑底红边的制诏,“冬十一月丙午,大昊天子诏曰——”
刘央、叶必果、薛雪迅速跪了下去,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时值梁武王登基称王已有七年,齐、雍、召、燕先后称王,楚国本来就尊王座,那么,现在要不要向昊王下跪呢?
楚子般纹丝不动,一副站在这里已经给你天大面子的样子。
谢涵行了一礼,也只是行了一礼。沈澜之、霍无恤、聂慎一般模样。
姬击停了下来,对谢涵笑道:“齐,可是昊臣?”
谢涵淡淡笑,“我四国先祖固然永远是武王的臣子,秋千不变,便如同文王永远是纣王的臣子一样。”
姬击“哦”了一声,目光在众臣之间环顾,“诸侯八百,又有谁是文王呢?”微微一笑,“在下多嘴了,刘君、叶君、薛太子辛苦。”殿内,只有三人还恭恭敬敬地跪着。
姬击将天子制诏朗声念完。
这制诏是隐秘,之前没露出半点声响,冷不丁这么冒出来,众人皆吓了一跳,无论跪着的还是站着的。
诏书正式分封刘、叶、薛为三国:原本梁国嫡系血脉死尽后,三家各自为政,回到封地,开疆拓土,有国君之实却无国君之名。
这说好也是好,使三家在面对他国时能一致对外——譬如这次,叶国被雍国打下三城,主要是和刘国、薛国闹崩了,孤立无援,之前几次,三家一致对外,可没给他国讨去什么便宜。
而在这闹崩了的时候,偏偏来了这么一道诏书。
说不好,也是不好,始终差了那么一点名分,故这一道诏书下来的时候,刘、叶、薛三人皆喜形于色,纵有想到其它的,也抵挡不住名正言顺做一国国君的兴奋。
姬击宣读完诏书后,又道:“此次会盟,共二件事。这是其一,其二,距梁武王仙去业已七年,陛下坐镇上明城,在外还需霸主主持事宜,请诸位择贤。”
惊天巨雷。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眼底有惊骇,有惊喜,有惊惧。
这位昊天子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谢涵心道。
姬击说完,微微一笑,“兹事体大,还需细思,望诸君能选择一个国力强大、性情宽容不失威武的君主。”
沈澜之笑了一下,“诸国中,楚国地广五千里,城池百二十座,铁甲十万,雄兵二十万,可担社稷,可威天下。”
薛雪反驳,“可是楚地偏南,难以辖制中原,尤其燕召薛等北地。”
谢涵道:“照这么说,唯有刘国处中原腹里?”
刘央连连摇手,“不敢当不敢当,不过占些地理便宜,土地不丰,兵马不强,央且年少,自顾不暇,岂敢擅言?”
众人你来我往,虽然没想好本国要不要竞争,毕竟世易时移,诸侯霸主未必有当初的便宜,也没想好若本国不要,又由哪国来比较好——但有一点是必须的,近邻不可。
引经据典,现实分析,从国力到关系到地缘到血统,洋洋洒洒两个时辰,也没有得出个所以然来。
俨然要彻夜长谈、秉烛探讨的样子,众人心累,这时谢涵道:“大昊有五大重宝:大吕钟、瑶罗槌、海星盘、商节杖、流央璧,瑶罗槌、海星盘、流央璧不幸轶失,这一时半会儿也争论不出来什么,不如哪国寻到宝物,哪国来做这霸主?”
众人一顿,均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来,看谢涵一眼,异口同声笑道:“大善——”
姬击皱了皱眉。
楚子般道:“近无大事,漠北当利族无异动,西戎已被雍国驯服,南蛮居于瘴林沼泽地不外出,霸主之事,自然不急于一时半会儿。”
沈澜之点头,“往前数百二十年,亦无诸侯霸主,陛下坐镇上明,威慑天下,很不必急于一时。”
如此,姬击无话可说。
业已傍晚,众人相别后由刘央带着往后方原梁宫各殿休息。各国士兵在辟疆大殿左右屯兵处驻扎。巡逻谁也不放心谁,则各国抽出二百兵,打乱组队,又各出一名将领带领,总由这回的东道主刘央管辖。
夜已低,谢涵与穣非讨论了一下姬忽的这两道诏命。
穣非:“分封三家,加剧礼崩乐坏,三家背主为君,倒显得诸国背主为王合理化了。”
“早就合理化了。”谢涵低笑一声,“咱们这位天子陛下是最不要这些虚名的。能给三家正名搅浑水,对他来说再好不过了。”
穣非想了想,“也对。之前的霸主还算有块遮羞布,现在列国称王,明面上都不再尊王室了。”又道:“不知选霸主又是什么意思。”
“如今国力最强当属楚国。”谢涵道:“楚国离上明城最远,不太会像当年梁武王一样驱车直入王畿,天子安全。其次,楚王也没有梁武王那样的勃勃野心,列国中,论野心,我观刘央和霍无恤最大,恰好刘、雍都毗邻楚国,可以被其挟制。”
穣非点点头,“那咱们且看戏?”
另一头,豫侠看一眼楚子般,对方正在画画,他道:“为什么不告诉公主,当初燕太子派人来做交易,以公主安危为筹码,并许诺帮公主重回扶突。是他们骗了大王。”
楚子般放下笔,“这已经不重要了。”
豫侠皱了皱眉。
“因为贪婪要城池或者因为愚蠢被欺骗,”楚子般拿起画,吹了吹墨迹,“我选择因为贪婪。”
“贪婪令人厌恶,愚蠢令人同情?”豫侠不认同,“您是怕她知道真相以后自责?但我认为她宁愿自责,也不希望是您背弃她。她曾说过:这世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楚子般笔尖一顿,有顷,继续低头在画边落下七字:何必回头伤往事?“豫侠啊,有些事情是不能回头的,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就好比你当初来云门找救兵,结果再也没能回去一样。”
豫侠静默。
谢涵躺在浴桶内,寿春往里面倒入熬好的药汁。
两年流放,三年征战。她本来身体底子就不好,这下越发差了。党阙曾说过,不好好养,最多活不过十年。这是对方开的药浴方子。
她倒还好些,奈何周围人一个个紧张的不行的样子,一天也不给她落下。
她盘着头发,靠在桶壁上,唉声叹气,“我喜欢花朵,喜欢幽香,喜欢清澈见底的泉水。”
寿春充耳不闻地把黑乎乎、怪味道的药汁倒进浴桶里。
“谁?”浴桶水面落下一星光点,谢涵忽然拿起浴桶边的匕首朝上掷去,扬声道:“来人啊——”
寿春愕然抬头,只见上方屋顶已经卸开几张瓦片,漏下点点星光。
相似小说推荐
-
王爷在上:小郡公病弱得宠着 (一口蛋黄派) 番茄2022-11-18完结【1v1+重生+甜宠爽文】池玉身为将军府唯一的嫡子,却偏偏长了一副娇气身子,自小便体弱多病,...
-
池鱼 (池也池) 长佩VIP2022-12-15完结收藏:13,822评论:1,052海星:8,970我的白月光他成了疯批黑莲花长靖二十二年秋。长靖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