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兜兜转转又到他这儿来了。
他姑母最后一句话便是在利诱!
随着他一脚踹翻几柜,室内发噼里啪啦一阵响动不绝于耳。
寿春闻声,急匆匆进来,“啊呀”一声,“殿下脚可有受伤。”
谢涵深吸一口气,摇头,“回宫。”
他得去和他母亲商量商量。
马车辚辚行驶,然才刚驶入宫门,还没进定坤殿,便传来齐公召见的消息。
谢涵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巧合的时间,他有理由相信他姑母是“双管齐下”了。和送到他手上同时的,难保不会有一封送到他君父手上的信。
随着他来到齐公书房外,内侍监怀陀笑如春风地引他上阶时,这种不安与肯定更达到顶点。
怀陀是什么人?
谢涵最初见他时,他还只是个小内侍,只因为是齐武公贴身内侍印鉴的干儿子,才被高看几分,有幸被指派来服侍他。
那时,齐公还是很宝贝他唯一的嫡子的,生怕谢涵在他君父身边受委屈了,又或者冷了热了饿了不敢吱声,多次贿赂怀陀给谢涵带吃的喝的。
怀陀贯是个会看眉眼高低的,当然知道这太子皋以后是要当国君的,而齐武公已经老了,于是他不只没收贿赂,还殷勤地给谢涵带东西,又三五不时地向谢皋说起谢涵的近况,自然而然地抱上了谢皋这条大腿。
谢皋也许优柔寡断,也许贪图安逸,但有一点却是非常难得的,他十分感念他人恩情,一如他对狐源,一如现在的怀陀。
齐武公殡天后,他一继位,就大大封赏了怀陀。
后来谢皋从小的贴身内侍染了坏病,怀陀就成了他的贴身内侍,常伴君侧。
这贴身内侍的喜怒哀乐全都是系在主子一人身上的,对他人的态度也全由主子决定。就像往常齐公不喜谢涵一样,怀陀从不对谢涵表现出过一星半点亲近——哪怕他曾服侍过他两年。
但如今,他却对谢涵笑得这般灿烂,“殿下可算来了,君上念您许久了。”
谢涵心越沉越低,强笑道:“不知君父传召所谓何事?”
怀陀抿嘴一笑,嗓音尖细,“殿下可真是折煞奴婢了。君上心思如高山大海,哪是奴婢能懂的?”
此时,二人已至门外,谢涵扯了扯嘴角,解下佩剑。
“太子求见。”怀陀在外轻扣门扉。
“进来。”
门被从内打开,齐公与几天前无甚变化,依旧是俊秀斯文、儒雅端方的,此时正含笑望着走进来的谢涵。
“儿臣拜见君父。”谢涵正要跪下,齐公已下来握住他的手,“不必多礼,怀陀赐坐。”
谢涵愣了一下,手掌外宽厚干燥的触感,既陌生又熟悉,他一瞬恍惚,只是这又越发印证了他的猜测。
“多谢君父。”谢涵动了动嘴,齐公已牵着他上座。
坐下后,谢涵没有再开口说话,齐公也只保持着笑容把玩着掌中杯盏。
几息功夫后,他抬头笑道:“每天不着家,一大早上又跑哪去了,现在才回来?满头的汗。”
谢涵怎么可能会满头汗水见君这么失礼呢?
不过是五月的天,走得急了,额前渗出几点薄汗罢了。
也不过是两父子太久太久没有这样面对面好好说过话,一时尴尬无言拿出来缓和气氛罢了。
齐公从案下拿出一块汗巾,正要递给谢涵,谢涵已低头,自袖里掏出随身帕子,“何须劳烦君父,儿臣用自己的便好。”
齐公伸在谢涵胸前半臂远的手瞬间僵了,场面一时尴尬。
怀陀立刻笑着上前接过汗巾,“奴婢呀听说,农人之子,从不接父亲递给他们的棉衣,因为怕父亲冷,希望他留着自己穿。今太子不接巾之举,一样纯孝动人。只是太子关心则乱,忘了咱们君上坐拥山川。”
说着,他把那汗巾递到谢涵手边来,谢涵垂眸,倏忽笑了,“君父赐,不敢辞。”伸手接过,塞入袖中。
如此明显的抗拒,纵是连齐公的好涵养也无法维持面上笑容,他深吸了口气,方才重新挂上那种温和的、宽厚的,同时也是生疏的、客套的笑。
谢涵凝着那熟悉的笑容,终于也笑了起来,“君父唤儿臣过来,不知有何要事?”
齐公莞尔,“没有要事,就不能喊你了?太子都晓得记挂你姑母,怎么不晓得记挂寡人?”
果然。
谢涵掩在袖中的手猝然握紧,“姑母之所以为姑母,便是因为她是君父的姐姐,儿臣记挂姑母,怎不是在记挂君父呢?”
齐公哈哈笑了起来,“你还是贯会油嘴滑舌,难怪你姑母都被你哄得在寡人耳边好话连连。”
谢涵“唔”了一声,然后……没有了。
齐公做久了一国之君,很多话他开个腔,周围人便会给他顺下去,很久没有遇到“谈话对象”这么不会闻弦歌而知雅意了。
他顿了一下,瞥了谢涵几眼,见人着实没有要给他搭梯子的意思,皱了下眉,终于徐徐道:“你姑母心疼你,其实早就想同寡人来讲你的好,只是她近来烦心事太多……”
他叹口气,见谢涵只微笑看他,又自个儿继续道:“你怕是不知道吧……倾城她,你可记得她?”
“不记得了。”谢涵摇了摇头。
齐公:“……”他被几次三番噎得够呛,终于沉下脸,“太子不是号称博闻强识、娴于辞令的么?怎么,今天在寡人面前就打不出一个闷屁,连个人都不记得了?”
谢涵连忙起身绕过长案,下阶跪下,“君父恕罪,儿臣近来苦夏、不思饮食、神疲乏力,非心所愿也,实力不逮也。”
“好个苦夏。”齐公没好气,“太子一年三百六十天可真是没几天安生的。”
谢涵垂头,只道“君父恕罪”。
齐公看得心烦,撇开目光,拿起杯盏,抿了几口,才终于放下来,叹了口气,“罢了,你从小身体不好,寡人是知道的。合该早日找个知冷热的人好好照顾你了。”
谢涵依旧低着头,“长幼有序,二哥未娶,儿臣怎敢当先?”
“这无妨。”齐公摆了摆手,“嫡庶有别,你为储君,先娶一步,可稳社稷。”
说着,他像个真正的父亲那样和蔼慈爱地笑了起来,“你刚刚去会阳那趟,阿姐对你很满意,赞不绝口,想亲上加亲,再结两国之好。你不日便去梁国提亲罢。”
谢涵却忽然道:“君父和母亲商量过吗?”
齐公噎了一下,他沉下声音,“倾城身为梁国嫡公主,身份尊贵、容貌秀丽、能歌善舞、聪明贤惠,与你在梁国时也有许多共同语言,这样好的姻缘,你以为是随随便便就能有的吗?”
“儿臣以为自己的姻缘无论如何都是不能随随便便的,这与同不同母亲商量没什么关系。”谢涵淡淡道。
齐公弯起的眼角和微微上扬的唇角也拉下了,“储君大婚,乃国之大事,两国联姻,乃邦交建设,你母亲一介后宫妇人,哪知国政?”
谢涵没说什么了,只发出一声轻笑。
只一笑似乎风清月白,却又似乎轻蔑嘲讽。
齐公脸色越发不好,命令道:“你不日就前去会阳提亲。”
谢涵蓦地抬头,“君父记不记得还有二十二日就是儿臣的成童之礼?”
女子十五及笄,男子二十加冠,意味着他们已成年,可婚嫁,可以参加各项社会活动,各种言行也要符合“礼”的标准,是一个真正的独立的人。
这是以前的标准。随着昊室衰弱、诸侯争霸、战火连年,各国渐渐放低征兵下限:从二十岁降低到十五岁。
上流贵族也顺应潮流,把加冠后参政议政的规矩改成了十五成童后。
自此,成童之礼,是男子一生中仅比加冠礼低一级的大礼。
齐公这样轻慢的态度让谢涵如何不恼火。
那双星眸里那么显而易见的惊诧和怒意,齐公顿了一下,他抿了抿唇,“回来补上也是一样。”
“难道向梁七公主提亲晚一个月去不是一样吗?”谢涵反唇道。
齐公欲言又止,谢涵凝着他面容,猜梁夫人大抵同他说了些什么。
或许是姬倾城现在神思恍惚,急需安慰甚至“冲喜”?
又或许是姬倾城马上要被梁公指婚给“废物”的质子无恤,急需“解救”?
总归不是对他有利的条件就是了,谢涵冷冷一笑,径自站起身,“君父既然不反对,想必与儿臣是一样想法,那儿臣下月再去会阳不迟,如今先去准备儿子自个儿的成童礼了。”
他说完,一揖到底,扬长而去。
齐公不禁睁大眼睛,喉咙里的“站住”还没出口,人已经推门出去了。
出了书房后,谢涵长长吐出胸中一口郁气,开始思考起这件事给他带来的利弊,和处理方案上来了。
首先,如果答应了,那他就不必担心齐公对他的打压了——他从不怀疑齐公对梁夫人的感情。梁夫人为了姬倾城也一定会帮助他。
但是,此姬倾城非彼姬倾城,她不够睿智,甚至自大愚蠢。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来年梁公身死后,手握宝藏秘密的对方就会成为一个烫手的山芋,谁接谁就成为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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