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在傅家继续干,便继续干,我不赶你们走,放心。”傅春锦有些话不能明说,她只想给这些尽心伺候过她的下人们多条生路。
以傅冬青败家的本事,不用一年,她们也得重新找东家。
柳儿捏紧银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总觉得大小姐这次回来不一样了,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把银两收好,此事不要让冬青知晓,去换桃儿过来吧。”柳儿擦了擦眼泪,收好银两,退出了房间。
等桃儿的间隙里,她起身看了看这里熟悉的一切。
她缓缓走至屏风后,原本放在这里的地铺早已收拾了起来。不单是沈秀要习惯,她也同样要习惯。
涩然笑笑,傅春锦只觉满心酸涩。这四个月,是真的不好熬。
桃儿随后走入房间,恭敬地对着傅春锦福身一拜,“大小姐,你找我?”
“嗯。”傅春锦忍泪回头,强笑着走了过来。她跟处理柳儿的事一样,好好交代了桃儿,也给了她四十两银子。
桃儿忐忑不已,却不好直问。她知道大小姐办事素来妥帖,如此处理她们的事情,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么?
今日先处理两个丫鬟的事,明日再处理鱼婶跟劳大叔的事吧。
傅春锦并不贪多,只因怕事情处理太快,她静下来,会更思念阿秀。
“晚上……”傅春锦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我想睡地铺,一会儿你给我铺一下。”
桃儿瞪大了眼睛,“大小姐,天越来越凉了,睡地上会受凉的。”
“这几日在马车上睡惯了,我缓两日,再上床睡觉。”傅春锦淡淡说着,给了桃儿一个解释,“不然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也难受。”
“哦。”桃儿点头。
傅春锦轻轻一叹,“桃儿,你去帮我铺地铺吧。”
“是。”桃儿领命,收好了银两后,便去帮傅春锦铺地铺了。
傅春锦侧脸看着屏风后桃儿的身影,思念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她的阿秀这会儿只怕还在哭吧?
想到那个小哭猫,傅春锦笑了,却噙起了眼泪。
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个人刻入心间,少之不得,缺之不可。惊觉眼泪要涌出眼眶,她慌忙擦去,起身走到了书案边,拿起两本账册,慢慢翻开。
她走了这么久,米铺定有许多账要查,忙些好,这样可以让她稍微不那么难过。
桃儿手脚向来麻利,很快便铺好了地铺。她担心大小姐睡久了,会真的着凉,便抱了一床褥子来,又垫了一层。
“大小姐,铺好了。”桃儿绕过屏风,告知傅春锦。
“嗯。”傅春锦放下账册,倦声道,“你出去忙吧,我想歇会儿。”说完,她想到了一事,“冬青在家里想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出去,让劳大叔把门看好了,若是他窝不住家里,想往外跑,便来唤我。”
“是。”桃儿退出了房间,将房门轻轻关上。
傅春锦起身走向地铺,她除了衣裳,钻入了被下。
昨晚阿秀使坏的地方尚有余温,她埋首蜷身,想汲取一点点属于阿秀的气息。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才是第一日,傅春锦已觉何止是三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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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傅小姐:我想阿秀了。
第53章 飞雪
“嚯!”
沈秀又是头一个起来搬石头的大青虫。自从回到山寨里, 这几日怎么熬过来的,沈秀不敢回想,只想每日借着干活让时光过得快一些。
为防中途生变, 沈峰决定先将野田深处的山谷填埋起来。他平日就带着兄弟们搬石头过来,一块一块地填埋山谷深处。沈秀便是干活最勤快, 也是最认真的那个。
沈峰觉得妹妹有些不对劲, 可看她这么卖力,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又是一日筋疲力尽,到了傍晚时分, 沈秀走回了山寨, 烧了热水, 洗完之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倒在床上,抱着被子蜷起了身子。她是真的害怕每个静夜, 仿佛时光都静止了一样。翻过来,天还没亮, 翻过去, 没有阿姐。
实在是睡不着时,她便坐起来, 数一数墙上的刻痕。
“还差四十八天……”
沈秀长长一叹,杵着脑袋望向半敞的窗户, 只见飞雪如絮, 簌簌飘落。
“又下雪了……”
目光悠远,即便知道看不见阿姐,她也记得她初见阿姐的那一幕——阿姐在山道上揪下几袋新米, 微笑着对伙计们说话。
那时候沈秀只觉傅小姐像是活菩萨,眉目慈悲, 说话温柔。如今想来,她确实是她的活菩萨,少了她,她如何能活?
苦涩笑笑,沈秀倒回床上,抱紧了被角,念念有词道:“睡觉!闭眼!醒来又少一天!快睡觉!”她努力睡着,只因睡着以后,时光会过得快一些,或许阿姐还能在梦中出现,与她说说话。
“后日是正月初一……”沈秀又坐了起来,她微微侧脸,马尾带着红绳一起搭在了她的肩头。她牵住红绳,若有所思。她溜下山,给阿姐偷偷做顿好吃的,再不知不觉地溜回来,小心些一定不会有事。
风雪渐大,不止大青山,连同整个桑溪镇都覆在了雪色之中。
湾河临近岸边的地方已经结了冰,水流也比往昔缓慢许多。冬日入夜的桑溪镇比夏日时还要寂静,连看家的狗儿们都窝在了角落里,不再惊吠。
傅家小院内,傅春锦的房间烛火通明。
她呵了呵手指,觉得暖和些了,便提笔继续算这些日子的账。
这些日子傅冬青跟着她在米铺学习,偶尔犯点少爷脾气,竟不似之前那样日日偷懒。傅春锦知道他肯定不是突然转性,更不会是装模作样耐心等待明年开春掌家。傅冬青的改变,是在两个多月前,柳言之听说他们回来了,便登门来探望。
傅春锦知道弟弟嘴巴大,肯定瞒不过去,索性先开口,“民女有一事,未免日后大人误会,趁着今日,先告之大人。”
傅春锦从不主动起话头,柳言之又惊又喜,微笑道:“傅小姐但说无妨。”
“事关冬青书院之事。”傅春锦看向傅冬青。
傅冬青听见了话头,放了茶盏,“阿姐,你还好意思说!我的小命都差点让你给折腾没了!”
柳言之愕然,“这么严重?”
“大人别听冬青胡说八道,我也是为了他好……”
“这哪是为我好?!”
傅冬青没让傅春锦把话说完,“柳大人,你是不知道,我那几日过的什么日子!”
“冬青!”傅春锦狠狠一瞪他。
傅冬青还想说话,却听柳言之咳了两声。
“傅公子稍安勿躁,且听你姐姐把话说完。”说话间,他覆上了傅冬青的手,微微用力,傅冬青便已疼得变了脸色,只得哑忍下来。
傅春锦徐徐道:“我是恨铁不成钢,所以才想给冬青来一招狠的。恰好那时他对陈家那门婚事很不满意,自古盲婚哑嫁容易出怨侣,我便想着给冬青跟喜丫一个机会,让他们好好相处一阵,再行婚事。”
柳言之静静听着,发现了傅春锦话中的蹊跷之处。陈喜丫不是在傅家么?傅冬青在书院读书,如何与陈喜丫相处?
“所以,我便找了一家戏班装作山匪,佯作大青虫,每□□着冬青好好读书。”说着,她坦荡地迎上了柳言之狐疑的目光,莞尔道:“大人可以放心,那些人确实是戏子,陈叔叔可以给我作保。”
柳言之皱眉,提醒道:“大青山里确实有大青虫,傅小姐这样做,未免危险了些。”略微一顿,柳言之直接问道,“你说让陈姑娘跟傅公子相处,可陈姑娘明明住在你家里,这又是怎么回事?”
“住我家那个姓沈,是戏班班主的妹妹。”傅春锦不急不慢地答话,“我也怕戏班子里面有人见财起意,反拿了我家冬青来要赎金,所以做这事前,便与戏班班主说好了,他的妹妹在我家作保。”
傅春锦行事向来妥帖,柳言之想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随后,陈叔叔把喜丫送山里,让喜丫跟冬青好好相处,最后人家姑娘看不上我家冬青,婚事既然黄了,冬青在山里也不好好读书,我只有把他带回来了。”说着,傅春锦话中有话地道,“至于另外个理由,柳大人不是外人,应该记得。”她故意念重“不是外人”四个字,只是为了提醒柳言之,她为何要把傅冬青带回来。
这弟弟涉嫌买毒害人,是该带回来。况且,庆阳镇的陈捕快是出了名的铁面捕快,三年前那桩凶案若不是他及时修书庆阳县令,只怕这陈捕快还会继续查下去。这样的人都相信那是戏班子,想必傅春锦没有说假话。
公门中人,怎么可能分不清楚山匪与戏子?
柳言之看了看一旁脸色铁青的傅冬青,“你瞧你姐姐,为了你可谓什么都做了。”
傅冬青白了傅春锦一眼,“我才不稀罕!大人你是不知道,那群人可凶了!我还被那个班主妹妹平白打了一顿!”
“那姑娘我也见过的,是个讲道理的姑娘,很听你阿姐的话。她出手打你,定是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欺负了人家姑娘。”柳言之帮着傅春锦说话,一句话戳到了傅冬青的痛处。